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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开始,赫尔曼就精心构建了一套谨慎周密的仁和执政制度,许多事务任由地方自治,压迫处在最低限度,以此根绝一切革命的种子。但凡叛乱都要予以无情的镇压,但没有叛乱的地区,要给予慷慨的奖赏。赫尔曼上一次为意大利的内政操心,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可惜直到英国闹起革命的现在,赫尔曼才开始审视杜恩在帝国内政上的一些举措。他搞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改革,对平民课以重税,扩大贫富差距,加大权贵与平民之间的分化。他还打压当地的民族,强行推行意大利语,最终导致了不可避免的后果——憎恨,反抗,直至革命。

杜恩想干什么?他肯定明白自己举动的后果,他肯定清楚他做的一切(至少某些事)是错的。他肯定清楚自己心不在焉,在仍有办法的时候却出卖意大利。他肯定——

“格雷,”赫尔曼在电话上说,“这个杜恩,是不是个糊涂蛋?”

“他要是糊涂蛋,那肯定是首星保守得最好的秘密。”

“他的玩法蠢到难以置信,蠢到了家。他处处出错,凡是能做对的事,他都背道而驰。你是否有同感?”

“杜恩从白手起家,到一手建起首星历史上最大的金融帝国,从他成年算起,只花了十一年。”格雷答道,“他可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

“这说明,他要么不是亲自在玩,要么——”

“他是亲自在玩,监管人员和电脑都证明他在玩。”

“要么他是故意输。”

他仿佛都能听见格雷耸了耸肩。“谁会那么干,为了什么?”

“我得会一会他。”

“他不会来。”

“找一个中立的地方,一个不属于我俩任何一方的地盘。”

“赫尔曼,你不了解这个人。凡是不是你的地盘,都是他的,或者说,到会面的时候都会变成他的地盘。不存在中立的地方。”

“我想会一会他,格雷。我一定要搞清楚,他到底想把我的帝国怎么样。”

赫尔曼又回头盯着战局,英格兰的革命遭到了严厉的镇压。严厉,但不彻底。电脑显示,武装分子还在威尔士和苏格兰高地一带活动,伦敦、曼彻斯特和利物浦市内的游击队也没绝迹。杜恩也能看到这些情况。但他却视而不见,也不顾德国境内的革命运动日益得势,土匪在美索不达米亚打家劫舍,中国正蚕食西伯利亚。

蠢驴。

一个用心血构建的帝国开始分崩离析。

枕头里的超薄扬声器响起了一阵柔和的电话铃声,赫尔曼醒了。他连眼睛都没睁,对着枕头说,“我睡觉呢,别吵吵。”

“我是格雷。”

“你被解雇了,格雷。”

“杜恩说,他想见见你。”

“打给我的秘书预约。”

“他说,除非你在三十分钟内赶到C24b地铁站,他才见你。”

“那甚至不是我的地盘。”赫尔曼发了一句牢骚。

“所以他也不为难你。”

赫尔曼哼了一声,起床,套上一件远说不上帅气的西服,出门进了长廊。早上只有日常半数的地铁在运营,赫尔曼踉踉跄跄地上了一列去C24b地铁站的车。这里不像赫尔曼自己的地盘那么拥挤。等在月台上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只比赫尔曼稍稍高些。他没带人。

“杜恩?”赫尔曼问。

“外公。”年轻人答道。赫尔曼茫然地望着他。外公?

“不可能。”

“我是艾伯纳·杜恩,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希尔瓦伊的儿子,她是赫尔曼·纽伯与比尔尼丝·亨波儿的女儿。令人羡慕的身世,不是吗?”

赫尔曼听了心里一凛。孤孤单单了这么些年,结果却发现这个让自己伤透脑筋的小子竟是他的亲人——

“见鬼,小子,我没家。这是什么,报一场一百年前离婚的仇吗?我没少给你外祖母钱。如果你没说假话的话。”

但杜恩只是微微一笑,“说句实话,外公,我根本不在乎你和外祖母之间的恩怨。我反正不喜欢她,我们几年都没说过一句话,她说我太像你了。所以每次她醒来,连瞧都不会瞧我一眼。我去看她只能是自寻烦恼。”

“看样子你也专注于自寻烦恼。”

“你找到了一个失散已久的外孙,难道又要搞得一家人不和?你处理家庭纷争的手段真不怎么样。”

杜恩转身要走,由于还没谈到正事,赫尔曼别无选择,只能跟了上去。“听我说,小子,”赫尔曼一边说,一边不甘不愿地跟在这个步伐轻快的年轻人身后一路小跑,“我不知道你看上我的游戏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为了钱。你肯定不是为了赢钱,否则你也不会这么玩。”

杜恩回头一笑,脚步不停地沿着长廊走。“那得看情况,对吧,看我赌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