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七章(第3/10页)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开始对他讲笑话。笑话很短,大部分都被噗噗的气刹声淹没了,但我听到了三个黑人困在了电梯里,发现不是他对穿着便服的女人讲的那个笑话。司机一阵大笑,然后猛拉镀铬控制杆,打开车前门。“星期一再见,弗兰克,”他说。
“要是小溪不涨水的话,”邓宁回应道。跑下两级台阶,跳过人行道边缘的杂草。我能看到衬衫底下肌肉的形状。一个女人和四个孩子在他手下逃生的机会有多大?我首先想到的是机会不大,但我错了。正确的答案应该是毫无机会。
汽车开走时,我看到邓宁爬上慈善大街街角第一幢建筑的台阶。宽阔的前廊上,摇椅里坐着八九个男人女人。好几个都跟屠夫打了招呼,屠夫则像个政客,跟他们握手。房子是一栋三层新英格兰维多利亚式建筑,门廊屋檐下悬挂着一块牌子。我刚好来得及在车上读上面的文字:
埃德娜·普里斯房屋出租
按周或按月付租
带厨房
谢绝宠物!
大标牌下面钩了一块橙色小标牌,写着“已经住满”。
继续坐了两站后,我下了车。我谢谢司机,他也哼声回应了一下。我发现,这就是缅因州德里镇礼貌谈话的模式。除非,当然,你碰巧知道一些有关黑人被困在电梯里或者有关波兰海军的笑话。
我漫步朝镇里走去,绕了两个街区以避开埃德娜·普里斯的房屋,那里面的住户晚饭后会聚在门廊上,就像雷·布拉德伯里[58]的小说中伊利诺伊斯州具有田园风格的格林镇上的人们一样。弗兰克·邓宁不像这些好人中的一个吗?他像,他像。
但是,布拉德伯里的格林镇上也暗藏恐怖。
大好人再也不住在家里了,住到沟里去的里奇说。他有这个人的内幕消息。大好人住在出租屋内,那里人人似乎都觉得他像猫的屁股那样可爱。
按照我的估计,普里斯的出租屋距离科苏特街379号西边不超过五个街区,也可能更近。当其他租户睡觉以后,弗兰克·邓宁有没有坐在出租屋内,像虔诚的圣徒一样脸朝东方?果真如此的话,他的脸上是不是带着“嗨,见到你很高兴”
那种笑容?我想不会。他的眼睛是蓝色的,还是变成冷酷且若有所思的灰色?他怎么向晚上坐在埃德娜·普里斯的门廊里纳凉的那些人解释自己为何抛弃家庭?他是不是有自己的故事,说他的妻子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或者是个彻底的祸首?
我想会的。那么,人们相信他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不管你说的是1958年、1985年还是2011年。在美国这个表象通常被当做实质的国家,人们总是相信弗兰克·邓宁这样的家伙。
4
接下来的星期二,我租了一间在《德里新闻》上做了广告的公寓,广告上说“有简单家具,小区邻里和睦”。星期三,九月十七日,乔治·安伯森先生搬了进去。再见,德里宾馆!你好,哈里斯大街!我已经在1958年住了一个多星期,也许还没完全与当地人融为一体,但开始感觉自在了。
所谓的简单家具包括一张床(床垫有点儿脏,没有床单),一张沙发,一张餐桌,餐桌的一条腿得垫起来才不会摇摇欲坠,还有一张黄色塑料单人椅,它在不情愿地松开坐在上面的人的裤子时,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一个炉子和一台隆隆作响的冰箱。在厨房的储藏室里,我发现了公寓的空调装置:通用牌电扇,插头已经磨损,看起来绝对能电死人。
我感觉,这个正好位于德里机场航班降落航线下方的公寓,要价每个月六十五美元有点儿贵,但还是同意了,因为女房东乔普林太太同意忽略安伯森先生缺少证明这一情况。能用现金交三个月的房租还是很有用的。不过,她坚持要抄下我驾照上的信息。即便她发现了来自威斯康星州的房地产业者奇怪地带着缅因州的驾照,她也没有说出来。
我很庆幸阿尔给了我大量现金。现金能给陌生人带来很大慰藉。
现金在1958年更有用。只花了三百美元,我就把仅有简单家具的公寓变得一应俱全。三百块中的九十花在了一台二手美国无线电公司生产的台式电视机上。那天晚上,我看了完美的黑白版《斯蒂夫·艾伦秀》,然后关掉电视,坐在餐桌旁,聆听一架飞机呼啸着往东降落。我从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本从低区药店购买的蓝马笔记本(那个人店行窃不是“刺激”,不是“好玩”,不是“有趣”的药店)。我翻到第一页,噼啪地按出崭新的派克圆珠笔笔尖。就这样坐了大概十五分钟——时间足够另一架飞机向东落下,听起来非常接近,我几乎准备好飞机轮子刮过屋顶,发出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