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活(第10/20页)

天色已经大亮,东方也露出玫瑰红,太阳还没有出来。杰克曼和索朗月没有耽搁,带着他快速向西面游去。杰克曼摆动着长长的蹼足,索朗月扑动着尾巴,轻松自如地穿过一道道水墙。这个岛不大,他们很快到了岛的背风面,这儿平静多了,没有了波涛的喧哗声,一道道波浪漫上岩岸,再优雅地退下去,在沙滩上留下一堆一堆的碎珊瑚。索朗月带着他向西游,又游了很远,前边是几块孤悬的礁石,背后的礁岛已沉入地平线下。她从拉姆斯的臂环中退出来,示意拉姆斯站到礁石上。

一只海豚——不,应该说一个海豚人迎过来,拉姆斯认出他是昨天见过的弥海长老。弥海同杰克曼和索朗月短促地交谈两句,然后仰起头看着东边的天空。艳丽的朝霞已经染红了天际,宇宙好像在屏息静气,等着太阳从血与火中诞生的那一刻。接着,一轮太阳慢慢从水面下升出来。它刚经过海水的沐浴,呈现一种透明的鲜红。太阳冉冉上升,似乎被海水拖曳着,下半轮拉成了椭圆,它积聚着力量用力一挣,离开了水面,红光也渐渐转为金色。

就在太阳跃升的那一刻,弥海长老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唤。声音很低沉,有时声域降到人耳听不到的低频波段,这时只能感到空气的振动。低频声波借着海水,以每秒1470米的速度向远方传去。拉姆斯知道,鲸类(尤其是座头鲸)是靠低频声波作为信息交流的手段。低频声波在海水中的衰减很慢,所以,只需设置不多的接力站,低频鲸歌就能迅速传遍地球所有大洋。看来,海豚人从他们的堂兄弟那儿学到了这种有效的通讯手段。

下面的景象再次强烈地摇撼着他的神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空旷的海面上突然冒出千千万万的海豚,形成了海豚的丛林。他们都用尾巴搅着海水,大半个躯体露出水面。在拉姆斯的眼前,海水似乎突然涨高了,颜色也变成海豚的鸽灰色。鸽灰色的丛林先在礁石周围升起,形成一个圆形区域;随着声波的拓延,远处的海豚人也跃出水面,这个变化呈同心圆向无限远处扩展。几十万只海豚人聚集在这一海域,也许,他们所导致的地球重心变化,会使此刻的地球在它的绕日轨道上颤抖一下吧。

所有海豚都吱吱叫着,喊着同样的音节。在此后几天里,拉姆斯慢慢熟悉了这几个音节。这是海豚人的语言:

雷齐阿约!雷齐阿约!雷齐阿约!

近处海豚人的欢呼声平息了,远处的声音又递次传来,汇成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在这一瞬间,拉姆斯不能抑制自己的错觉,他好象变成了凯撒、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在接受千万骑士的欢呼;又好像成了耶和华、安拉和释迦牟尼,在接受万千信徒的朝觐。但他随即想起,自己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激动——面前的这些生灵并不是他的同类啊。于是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欢呼声终于停止了。海豚人都沉入水中,安静地仰望着他。它们的目光汇成光的海洋,光的电闪。拉姆斯几乎不能忍受这千万双目光的烧烤——何况他还是赤身裸体呢,想来凯撒、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都不会光着屁股接受朝拜吧。虽然下面的朝拜者们也同样是不着寸缕,但这并不能使他觉得好受些,屁股上总是冷嗖嗖的感觉。

他在海豚群体中找到了索吉娅的族群,其实他是先看到索朗月,才发现这个族群的。海豚人在他眼里似乎全都长得一模一样,但为什么他辨认出了索朗月?莫非他和她之间真的有了心灵上的沟通?这个念头使他哭笑不得:一位小眼睛、有尾巴、身体圆滚滚的妻子!一个异类!

他想起杰克曼说海人也要来参加的,他们在哪儿?他找到了,海人就在他的近处,不过人数很少,只有十几人。他们也在喊,但他们的声音完全被海豚人的声音覆盖了。昨天拉姆斯已经悲哀地觉察到,在海人和海豚人的混合社会里,海豚人是绝对的主流,绝对的强势。不光指人数,更主要的是指心理。比如,这位杰克曼就显然习惯了对海豚人的依附。这是弱势群体对强势群体的不可违逆的趋同,就像在20世纪的人类社会中,黑人歌星用换血换皮肤的方法把自己变成白人。

弥海跃出水面,代表6500万海豚人向他致欢迎辞,仍是杰克曼任翻译。这些话实际昨天已经说过,不过今天说得更为正式和典雅。弥海说:这一代海豚人是幸福的,有幸见到雷齐阿约的重生。雷齐阿约改造了海豚的大脑,赐予我们智慧和新的生命,创建了理性昌明的海豚人和海人社会。我们感谢雷齐阿约,感谢雷齐阿约的助手、女先祖覃良笛。今后,帮助雷齐阿约更好地享受第二次生命,是每个海豚人的义务,是我们的荣幸。希望雷齐阿约愉快地享受我们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