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钻石(第4/8页)
我用凉毛巾放在丈夫额头,又赶做了一碗醒酒汤,一勺一勺喂他喝完。丈夫一直没睁眼,紧紧皱着眉头,表情痛楚。他拉住我的左手,用力握着。我陪他坐了很久,默默端详着他脸庞上的岁月刻痕。他的头发已花白,额前一绺白发特别耀眼,胡茬中也微见白须。眼下有了眼袋,嘴角微微下垂,这是老人的特征。岁月无情啊。
一个钟头过去了,我轻轻从丈夫掌中抽出左手,丈夫知觉了,又把它握住。他仍闭着眼,喃喃地说:
“追求至善,得到的却是黑色的死亡!”
我听不懂他的话意,什么是“至善”,什么是“黑色的死亡”?不过,我能猜出他在工作上遇到了大的挫折。看来他所说的“重大突破”是假的,他又失败了。不过,从另一角度看,我也多少安心一点——至少他今晚的失态不是为了亓玉。
他还在喃喃自语,说什么“黑钻石……黑钻石”。电话铃响了。我从丈夫手掌中抽出手,拿起听筒。女儿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
“你好妈妈!我还怕你睡了呢。”
“你好,小真。”
“妈,再过8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要提前向你祝贺生日,我怕到生日那天我万一忘了。”
我揶揄她:“妈妈忘过你的生日吗?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很满意了。”
“爸爸呢,我听他说要送你一件最难得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呀?”
我不想多说:“不知道,你爸爸暂时对我保密。他今天喝醉了。”
女儿敏锐地发现了我的情绪低落:“妈,你是不是高兴了?爸爸为什么喝醉了?”
“我没有不高兴啊。”我温和地笑道,“你爸爸在实验中遇上了大的挫折,至于究竟是什么,他没有细说。”
我的解释没能使女儿满意,她挂上电话时还显得忧心忡忡。女儿已经大了,知道了她爸爸那种奇特的癖好,所以对父母的感情世界总是揣着一份小心。不过,我们母女俩从没把话说破。
第二天早上,丈夫精神奕奕,一如往常,昨天的宿醉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我把煎蛋和豆沙包子端到他面前,问他昨天怎么啦?什么是“黑色的死亡”?你昨天还说什么“黑钻石”,是不是你们赶造的生日礼物变成了“黑钻石”?
“我不在乎黑钻还是白钻,”我笑着说,“只要是你送的礼物我都喜欢。再说,听说黑钻琢磨好了,比白钻更珍贵。不过黑钻石的纹路比较乱,一般很难琢磨,是不是?”
丈夫摇摇头:“不,不是黑钻石。一言难尽,你今天随我一块去看看吧。”
“我去实验中心?”
“对,你去看看,你应该去看看,看看就明白了。”
超高压试验中心非常现代化,主厅中有一个高大巍峨的“炉子”,微型核爆炸在其心部进行。丈夫说过,这儿能模拟宇宙大爆炸几个滴答之后的极端高温和高压,所以炉内炉外可以说有150亿年的时差。
亓玉走过来,向我微笑点头。她和丈夫低声说了句什么,又向我微笑示意后,飘然离去。虽然穿着不太合体的工作服,她仍显示着迷人的曲线。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走廊里。丈夫领我走近一个高大的保险柜,打开柜门,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水晶盘子。盘中,紫色的天鹅绒垫上放着一枚鸭蛋大的钻石。钻石呈四方体形,晶莹澄澈,在日光下变换着炫目的艳彩。我惊喜地说:
“你终于成功了!”
丈夫笑笑,简单地说:“你把它拿起来。”
我慢慢地握住这块天下至宝,第一个感觉是它的坚硬、光滑和冰凉。我把它掂起来,立即感到它的沉重。这么一块鸭蛋大的东西足有1公斤重!它的密度恐怕要超过金、铂、铅这些重金属。我疑惑地想,据我所知,钻石的比重并不大呀。
丈夫递过一只放大镜,示意我观察内部结构。钻石是绝对透明的,没有一点杂质和裂纹,仅仅其心部有一个小小的气泡或空穴,很小,要睁大眼睛才能看到。放大镜下看见气泡的内球面是不规则的,仿佛是一只钻心虫随意啃咬留下的痕迹。
硕大的钻石放在盘子里,丈夫看着它,目光是难言的复杂。亓玉进来,为我们端来两杯咖啡。她微笑着,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我注意到丈夫的目光一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这不是钻石,”丈夫突如其来地说,“你看到的这颗‘钻石’只是一枚立方氧化锆的赝品,它的色散性和折光率都与钻石相近,硬度也很高,能达到8.5。琢磨好的立方氧化锆也能闪烁美丽的光芒,所以即使宝石鉴赏家也难免上当。不过它的比重稍重,行家可用一种克来利西重液来鉴别它。当然我用不着鉴别。这块假钻石就是我本人制造的。它只是一个特制的囚笼,我答应送你的那枚4000克拉的钻石——其实在它的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