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鲁斯式飞船(第6/11页)
姚云其的话勾起了鲁冰遥远的回忆。有时,她偶然能从记忆的断层后捞得一些片断,她记得爸爸穿着白色宇航服,妈妈抱着她为父亲送行,爸爸在戴上头盔前还要再亲亲她。但父母横死后,一道寒冰之门把往事封死在另一个世界。她不愿陷入恐怖的又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回忆,便扯开话题:
“我记不住小时的事情。核废料不是埋藏在海底吗?”
姚云其怜悯地看看她,知道鲁氏家族的噩运始终是她未偿的债务。他说:“不,海葬方法太不安全,早已废弃了。”
“那为什么不扔到月亮上?”
“月球公约禁止这样做。那时的太空移民计划似乎马上就要实现,月球将是太空移民的第一站,因此严禁污染。谁能想到地球文明会这样迅速地衰落?还有,美国曾在尤卡山地下建立了永久保存地,不久前也正式关闭。听说极冰融化后造成了许多新地震带,其中一条正好穿过尤卡山核废料场。‘山姆大叔’一定在为此发愁呢。”
鲁冰对这些知识已经没有兴趣听了,她盯着钢琴盖上自己的影子,顺手弹出一串阶音,问:“危险吗?”
“什么危险?”姚云其稍愣之后才悟到她的话意,“噢,不会有危险吧。十几年前这是一种例行运输,只是这些年才停顿了。”他迟疑着,委婉地说:“冰儿知道你心里很爱哥哥的,你不要那么……”他没敢说出“故意折磨他”,改口说:“故意凶巴巴的,好吗?他对你那么好,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兄长。”
鲁冰立时毫无来由地翻了脸。她啪地合上钢琴盖,恶狠狠地说:“你想教训我吗?姚先生,请你不要忘记,你是我拿钱养着的鼻涕虫!对,我是很关心他,他若把性命送到拉格朗日坟墓,谁给我挣钱花呢?不说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她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
姚云其很尴尬。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劝告会惹翻这个乖戾的公主。实际上,他也很想拂袖而去,永远不听“鼻涕虫”这类刻薄话。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作不出这样的决断。这时离开鼓浪屿返回厦门,恐怕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轮渡了,但姚云其不敢违拗鲁冰的话。他凄凄惶惶地站起来,穿上风衣: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看到姚云其张皇失措的样子,鲁冰忽然又转怒为笑:“不要走了,今晚陪我出去跳一个通宵,好吗?”
姚云其立即容光焕发。他高兴地脱掉风衣,开始张罗着为情人穿晚礼服。在穿衣镜中,鲁冰目如秋水,满脸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姚云其禁不住俯下身吻吻她的肩头,心中为自己的奴颜婢膝开脱:鲁冰太美了,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不被她征服。正在这时门铃响了,是怯怯的不连贯的声音。鲁冰抬头看看座钟,10点整,一定是送花使者又到了。姚云其打开门,门外是一个没来过的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模样很伶俐。天知道唐世龙从哪儿找出这么多机灵可爱的小男孩?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个花花公子的审美情趣挺不错。小孩仰着头,把一束鲜花高高举在头顶:“是鲁冰小姐吗?一位先生让我向你献上一束鲜花。”
鲁冰故意问:“那位先生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小孩奶声奶气地说:“不,没有。”
“那我不能收,我不收陌生人送的东西。”
小孩央求道:“小姐,请你一定收下吧,我答应过那位先生的。”
“那人是不是高个子,肩膀很宽,长得很漂亮?”
小孩不一定意识到那人是否漂亮,但他机灵地说:“对,小姐。”
鲁冰瞄瞄暗自生气的姚云其,笑得更甜蜜了:“小鬼头,他给你多少钱?”
“10元,是世界共同货币。”
鲁冰啧啧有声:“呀,他怎么能给你这种货币呢?早成废纸一张了!啧啧,他不该欺骗小孩子的。”小孩很惶惑,掏出纸币反复打量着。鲁冰说:“别担心,我给你20元,是市面上最好用的人民币,但你得为我传几句话。小东西,你的记性好不好,能不能记住我的话?”
“放心吧,小姐,我的记性棒极了!”
“好,那你就告诉他:不要以为他的小白脸能迷住鲁小姐。再告诉他,鲁小姐不爱花,爱钱,很多很多的钱,把他的臭钱尽管往这儿送吧。然后你把10元假钞扔到他脸上就跑,记住了吗?”
“记住了!”
“复述一遍!”
小孩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小心地揣好“真钞”一溜烟跑了。鲁冰咯咯大笑着,扔掉花束,挽着姚云其,坐上那辆紫罗兰色的雪佛兰。
那辆雪鸥车上,唐世龙一直用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她的动静,就像一条耐心的眼镜王蛇。他现在不是在戏花弄蝶,而是执行教父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知道组织内“三不”戒律的严酷性。但他的嘴角仍不时绽出一丝微笑。毕竟这与往常的任务不同,因为他是在鲁冰成为计划目标之前就结识她的,也算是特殊的缘分。这个古怪的女子身体内有一团火,似乎随时会爆炸,炸毁她自己,连带毁了周围的世界。这一点格外使他感兴趣。而且——想想几天前那场喜剧吧!他原以为自己导演的戏会轻易降伏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谁想到是那样的惨败呢——不过即使是惨败也很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