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第7/8页)

「什么样的活儿?」

「哦,不过是越狱之后的一点收尾工作。有些人太凶恶,我不能放他们出去。所以在弄掉栅栏和铁门之前必须先解决他们。当然,我已经慢慢地把这城市灵悟了好几个月……有些最坏的人并不在牢里。我一直等待着,列出个清单,对每一个都确保达到完满。所以,既然咱们现在要离开,最好顺便让那些人解体,把他们送回队尾,重新排队,好从头再来。顺便说一句,正是通过灵悟,吉尔才从犹犹豫豫变成了真心赞同。她终于完满地灵悟了:人不可能被杀死。我们不过是充当了一回裁判,把动作『过于』粗野的运动员罚下场而已。」

「扮演上帝你就一点不害怕吗,小家伙?」

迈克高高兴兴地咧开嘴,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我就是上帝。你是上帝……我弄走的任何一个混蛋都是上帝。朱巴尔,据说上帝能注意到每一只坠落的麻雀。的确如此。但在英语里,最接近事实的说法应该是,上帝没法不去注意每一只麻雀,因为麻雀就是上帝。当猫偷偷跟在麻雀身后时,它也是上帝,它们俩都在执行着上帝的思想。」

又一辆空中汽车试图降落,并且消失;朱巴尔没吭声。「昨晚你把多少人弄出局了?」

「喔,大概四百五十左右,我没数。这座城市挺大的。今后一阵子,它会变成一个特别正派的地方。当然,不是根治。除了修行,没有根治的法子。」迈克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我要问你的就是这个,父亲。恐怕我误导了咱们的兄弟。」

「怎么说,迈克?」

「他们太乐观了。他们看到修行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多么快乐,多么强壮、健康、觉悟,知道大家彼此多么相爱。现在他们以为自己灵悟了,以为整个人类都将得到这种祝福,剩下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当然,不是明天。有些兄弟灵悟到,对于这样一个任务而言,两千年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罢了。但那一天总会来临的。

「我曾经也这么想,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我让他们这么想的。

「可是,朱巴尔,我漏掉了一个关键:

「地球人与火星人是不同的。

「我一次又一次地犯下这个错误。之后我会纠正自己……却仍然会一再重犯。对于火星人可行的东西,对地球人不一定能行。至于那些概念性逻辑,虽然只能以火星语表达,但的确对两个种族都适用。逻辑是不变的……问题是材料不同,所以结果也不一样。

「在火星上,假如大家饿了,有些人就会自愿以身相饲。在火星这是不言自明的——而且是一种荣誉,我不明白地球人为什么不这么干。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这里的小孩子被捧上了天。要是在火星,这儿的两个小宝宝会被扔到门外,任她们自生自灭。十个若虫里头,九个都会在第一个季节送命。我的逻辑是正确的,可对材料的解读却错了:在这里,相互竞争的是成年人,而不是孩子们;但在火星上,成年人从不竞争,弱小者在婴儿期就已经淘汰了。不过,尽管方法不同,竞争和淘汰都同样存在……否则一个种族就会每况愈下、日渐衰亡。

「而我在做的,是把两头的竞争都去掉。婴儿之间不竞争,成年人也不竞争。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最近我灵悟到,人类是不会允许我这么干的。」

杜克把脑袋探进房间,「迈克?你看过外头吗?酒店周围聚了一大帮人。」

「我知道。」迈克点点头,「告诉其他人,等待尚未完满。」他继续对朱巴尔说,「『你是上帝』,这不是欢乐与希望的信息,朱巴尔。它是挑战,也是承担个人的责任,勇敢无畏,绝不退缩。」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可我很难能让人接受这一点。只有极少数人,只有这些与我们在一起的兄弟们能理解我。他们接受了伴随甜蜜而来的痛苦,敢于将苦涩一饮而尽——并且灵悟它的意义。而其他人,成千上万的其他人,他们要么把它当作免费的奖赏,当作一种『皈依』;要么就干脆视而不见。我费尽口舌,他们还是坚持以为上帝是某种异己的东西,以为上帝巴不得拥抱和抚慰每一个懒惰的蠢货。我告诉他们,他们必须自己作出努力……他们所有的麻烦都是自己造成的……可这样一个念头,他们根本不能碰,或者不想碰。」

火星来客摇了摇头,「我失败的次数远远超出了成功。真不知道等达到完满的灵悟时,我会不会发现原来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这个种族是不是必须彼此分裂、相互仇恨、攻击,是不是必须经常不快乐,甚至与自己的自我兵戎相见……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完成每个种族都要进行的淘汰。告诉我好吗,父亲?你必须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