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4页)
我用膝盖顶他的脸。
他直起身来看着我,一点也不生气。“你真淘气。我本该怨恨的,可是主人不喜欢愤恨。乖乖的。”他又继续捆扎,同时检查我的手腕和脚。他在流鼻血,但他并不擦拭,“马上就好,”他说,“再耐心些,不会太久的。”
他回到另一个座位坐下,膝盖托着胳膊肘,身体向前倾,让我能直接看到他的主人。
一连几分钟,什么都没发生。除了使劲拉扯身上的束缚,我也想不出该干什么。从神情上看老头子像是睡着了,但我不信他真睡着了。
鼻涕虫棕色角质外壳的正中央形成了一条细线。
我看着看着,它变宽了。现在我能看到细线下面令人憎恶的块状乳白色物质。两半外壳之间的空隙变大了,这时我意识到鼻涕虫正在裂殖,通过吮吸我父亲体内的活力与物质来生成两只。
我同时也惊恐地意识到,属于我个人的生命只剩不到五分钟了。我的新主人正在诞生,很快就会附到我身上。
要是凭人的血肉骨骼就能弄断我身上的束缚的话,我早就挣断了。可我怎么使劲都无济于事。老头子对我这番挣扎毫不在意。我怀疑他是否还有意识,因为鼻涕虫忙于裂殖的时候一定会放松对寄主的控制,仅仅让他静止不动。也许正因为这个,老头子才一动不动。
当我挣扎得筋疲力尽,知道肯定挣脱不了束缚时,我放弃了努力,我看到长有纤毛的银线正沿鼻涕虫身体的中央一路划下去,这意味着裂殖就要完成了。正是眼前的这一幕改变了我的推理思路,如果我这翻江倒海的脑袋里还能有什么思路的话。
我的双手被捆在身后,踝关节也捆着,整个人被拦腰绑在椅子上。不过我的腿尽管捆在一起,腰部以下却能伸缩自如,座位上也没有捆绑膝部的带子。
我猛地向下一坐,腾出更多的发力空间,然后高高扬起被捆在一起的双腿,猛然向控制板砸去,将控制面板上的所有控制开关一古脑儿全部砸开。
重力加速度猛地增大。我也说不清增加了多少,因为我不知道车子的最大马力是多少。反正力量很大,我俩猛地摔在座位上。我还好,因为我被捆在椅子上,可爸爸就惨了。他被扔向座椅靠背,他背上的鼻涕虫毫无防备,被挤开了花。
爸爸自己则陷入了可怕的痉挛。这种情景我以前见过三次,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他又向前倒在方向盘上,脸被撞得变了形,手指也扭歪了。
空中轿车急剧下降。
我坐在那儿——如果你把被皮带固定在座位上称为“坐”的话——看着轿车俯冲。要是爸爸的身体没把控制台彻底撞坏,兴许我还能做点什么。比如说,用我束缚着的双脚让轿车重新向上飞。我还真的试过,根本不行。控制台很可能被压碎了。
高度仪咔哒咔哒响个不停,等我腾出空来看一眼时,发现我们已经降到一万一下英尺了。然后是九千、七干、六千——接着进入最低飞行高度。
降到一千五百英尺时,和高度仪连在一起的雷达连锁装置接通了,制动火箭开始一阵阵喷射。每喷射一次,我身上的皮带便猛勒我的胃,最后我吐了。我还以为我得救了,车子会由俯冲改为平飞——这其实是不可能的,因为爸爸的身体死死卡在方向盘上。
直到飞机坠地,我还以为我们总算逃过了这一劫。
我苏醒过来时觉得四周轻轻晃来晃去,晃得我恼怒不已,我想让这种晃动停下来。我努力睁开一只眼,另一只怎么也睁不开,目光迟钝地寻找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晃动,惹得我不痛快。
我头上是车的地板,但我盯了好半天才分辨出来。等我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才多少意识到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起了俯冲和坠地,这才意识到我们一定是落在水里了,而没有坠落在地面上。这里应该是墨西哥湾。但不管在哪里,我都不在乎。
心中突然一沉,我悲痛地想起了父亲。
我座位上的皮带断了,在我身上摆动着,已经不起束缚作用了。我的手脚仍被绑着,一只胳膊像是骨折了,一只眼睛被撞得睁不开,疼得我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我不再察看身上的伤。
爸爸没有像先前那样卡在方向盘上,不知他在哪儿。我忍着痛,吃力地转过头,用那只没受伤的眼睛察看车里情况。他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俩的头相距三英尺左右。他浑身冰冷,血淋淋的。我肯定他死了。我觉得我花了半个小时才爬过那短短的三英尺。
我和他脸对脸躺着,面颊几乎贴在一起。在我看来,他已经没有任何生气,从他扭曲着躺在那儿的奇怪姿态来看,他不可能还活着。
“爸爸,”我沙哑地喊道,然后尖叫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