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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这些人也看不到木筏。现在,我已经能听到话语声和笑声:男人的声音,低沉的大笑。听起来像是我曾服务过的那些环网猎手,嗜酒如命,性情敦厚,但同时也有点像我在自卫队服役时的那些呆瓜战友。我集中注意力保持飞毯在较低高度,同时不被水溅湿,并且偷偷往平台上升。

“快到了。”我对通信装置默声说道。

“好的。”耳朵里传出伊妮娅低声的回应。我们说好,除非她那里有紧急情况,不然只需要回答我的呼叫。

我悬停在那儿,这边的主平台下方,是一系列的横梁、撑柱、附属甲板、狭小通道,错综复杂,如迷宫一般。不同于北边和西边灯火通明的楼梯,这里很黑——可能是视察专用的小道——然后我挑了最低最暗的一处,驾着飞毯降落。我关闭了飞控线,把小毯子卷起来,用绳子绑在两根横梁的交会处,挥刀斩断绳子,然后插刀回鞘,拉下背心盖住,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景象,也许在某时将不得不用这刀捅死谁,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除了赫瑞格先生那场意外,我从没在肉搏战中杀死过任何人。我向上帝祈祷,再也不要杀人。

楼梯在我柔软的靴子底下发出吱嘎的声音,我希望这些声音能被波涛拍打塔门的声音和头顶传来的笑声盖过。我爬上两段楼梯,发现一架梯子,随即爬上,顶上有一扇活板门,没上锁。我慢慢推起它,有点担心会不会把一个坐在上面的持枪警卫翻倒。

我缓缓抬起头,看出这是塔楼靠海面停机层的一部分,十米之上,雷达天线正在转动,每转一次,它的暗影便将明亮的银河切断一次。

我爬上停机层,克制住想要踮起脚尖的冲动,走到塔楼一角。飞行甲板上系着两架巨大的掠行艇,但看起来黑漆漆的,空无一人。下层飞行甲板上停着几艘扑翼飞机,星光在它们昆虫般的翅翼上闪烁,黑色的观测透明罩上,闪耀着来自我们银河系的光芒。我走到上层甲板,把塑料炸弹贴到最近的一艘掠行艇底下,接上雷管,只要利用通信装置发射出适当的频码,就可将其引爆。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老感觉有人已暗中发现了我,禁不住有些背脊发麻。然后我走下梯子,走到停扑翼飞机的那层,重复了同样的工作。我几乎肯定,就在这边亮着灯的窗户或港口处,正有人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但没人叫唤。于是我尽量装作漫不经心,蹑手蹑脚从扑翼飞机停机层顺着小道往上走,在塔楼拐角处朝外张望。

从塔楼伸出另一段楼梯,通向下方的主平台。那里的窗户很明亮,现在拉下了百叶窗,竖起了防风板。笑声更嘈杂了,有人在唱歌,还有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我吸了口气,走下楼梯,越过一块甲板,避开门口,沿另一条小道往前走。然后我猫着腰,走过亮灯的窗户,同时努力屏住呼吸,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要是现在有人从第一扇门走出来,那回去的路就被挡住了,我就没法回去拿霍鹰飞毯了。我的手伸到背心底下,摸摸皮套搭子下点四五手枪的枪把,试图想象一些勇敢的举动,可想到的都是快点回到我们的木筏上。我已经把声东击西的炸药放好了……还需要做什么?我意识到,我之所以还不回去,不只是出于好奇:如果这些人不是圣神军人,那我就不能引爆塑料炸弹。在尖爪冰架上参军期间,敌方反叛军选择炸弹做武器——丢进村庄,丢进地方自卫队营房,给雪地机车和小船装上一堆炸药,不管是平民还是自卫队士兵,一概杀死——我总觉得这是懦弱和下三滥的表现。炸弹这武器完全没有识别力,不论是无辜的人还是敌军士兵,统统格杀勿论。我知道,这种说教很傻,但即使明知这些小炸药顶多只会给没人的飞机放把火,我也只在别无选择时引爆它们。这里的人——也许还有女人和孩子——跟我们可无冤无仇。

我缓缓抬起头,偷偷透过最近的窗户看进去,这动作慢得荒唐,令我饱受折磨,刚看一眼,就赶紧低下,以免被人发现。锅碗瓢盆的声音来自一个明亮的厨房区——作个纠正,应该是船上的膳房,因为这里称得上是艘船。里面有六七人,全是男的,都是当兵的年纪,但没穿军装,只穿了汗衫,系着围裙。他们在打扫卫生、收拾东西、洗餐具。显然,吃晚饭的时间早已过了。

于是我贴着墙,继续猫着腰走过整条小道,轻轻走下又一条楼梯,在一长排窗户前停下,躲在两面墙相交的阴影角落里,朝西的墙上开着几扇窗户,无须抬头,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这是个食堂——或者是餐厅。里面约坐有三十人,全是男的!面前摆着一杯杯咖啡,有的在吸重组香烟,至少有一个人在喝威士忌:或者说是装在酒瓶里的琥珀色液体,管他是什么,反正不用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