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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可思议,竟还有电。”我说。

我们乘电梯到十楼。伊妮娅醒了,低声呻吟着,我们沿着铺着瓷砖的走廊往前走,行经一个露天的空中花园,黄色和绿色的棕榈树在风中沙沙作响,最后走进一间通风良好、四周全是玻璃的房间,里面是一排排自动诊疗床和中央诊疗设备。我们选了离窗最近的床,脱下孩子的外衣,让她躺在干净的被褥上。我们撕下医疗包的诊疗贴,换上贴皮纤丝,等候诊疗显板显示结果。电子合成声音说的是阿拉伯语和波斯语,显屏信息也是这两种默认的语言,但幸而有环网英语的选项,于是我们切换到这一项。

自动诊疗室的诊断是过度疲劳、脱水,还有脑电图异常,可能来自头部受到的猛烈撞击。贝提克和我面面相觑。伊妮娅的头部从没受过任何撞击。

我们认可了对过度疲劳和脱水的治疗,朝后退了退,望着床板下伸出流沫缚臂,人造手指触探着伊妮娅的静脉,装满镇静剂和生理盐水的静脉注射仪开始工作。

没过几分钟,孩子就平静地睡着了。诊疗机又说起阿拉伯语,没等我走过去看显示器,贝提克就已经翻译了出来。“它说病人需要好好睡一晚,明天病情就会好转。”

我把背上的等离子步枪换了个位置。我们那几只积满灰尘的背包蹲坐在一张会客椅上。我走到窗边,说道:“趁天还没黑,我去城市里转转,看看除了我们之外有没有别人。”

贝提克抱起双臂,望着挂在街对面建筑顶上的那轮巨大红日。“我想不会有。”他说,“只是这里花的时间要长一些而已。”

“什么花的时间长一些?”

“不管是什么东西掳走了民众,在希伯伦,没有任何恐慌或搏斗的痕迹,而这里的人还有时间丢弃车辆。另外,那些跪垫是最可靠的标志。”我第一次注意到,机器人的前额、双眼和嘴巴周围,那蓝色的皮肤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

“最可靠的什么标志?”我问。

“他们知道,有大事正降临到他们头上。”贝提克说,“所以把最后的一秒钟也用来祈祷。”

我把等离子步枪放到会客椅附近,掀起手枪皮套的口盖。“我还是打算去看看。”我说,“她可能会醒,你照看她一下,好吗?”我从背包里拿出两个通信装置,其中的一个扔给机器人,把另一个别在衣领上,调好话筒珠的位置。“开着公用频段。我待会试着跟你联系。如果有什么问题,就呼叫我。”

贝提克站在她的床边,大手轻抚熟睡中女孩的前额:“我会一直陪着她,直到她醒来,安迪密恩先生。”

很奇怪,我竟如此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漫步在废弃城市中的情景。一家银行的数字标牌显示当时有四十摄氏度——一百零四华氏度,但红岩沙漠吹来一阵阵干风,携走了汗水,粉红偏红的落日也给我一种安宁的感觉。我之所以记得那晚,也许,是因为那是旅途中巨变发生前的最后一夜。

马什哈德这个城市是一个奇怪的混合体,像是结合了现代都市和《一千零一夜》中的集市。外婆曾陪我坐在海伯利安满天繁星的夜空下,给我讲那本书中一个个奇妙的故事。这个地方弥漫着一股麝香的味道,给人一种浪漫的感觉。街角有个报刊亭,还有台自动取款机,拐过去,就能看见面前的街道中央摆起了货摊,撑着条纹鲜艳的遮阳篷,箱子里全是一堆堆腐烂的水果。我还能想象出这里昔日的嘈杂和熙攘——大流亡前的牲畜,马、骆驼什么的,正一群群地兜转着,蹶着蹄子,狗儿在吠叫,摊主大声叫卖,买主讨价还价,女人头戴黑色方披巾,面蒙蕾丝布卡或是面纱,翩然走过,两旁极具巴洛克风情但效能低下的地行车咆哮着经过,喷吐出肮脏的一氧化碳、甲酮,还有旧式内燃机自古以来一直制造的污秽尾气……

突然,一声悦耳的男声传来,把我从幻想中猛然惊醒,声音在这个石头与钢铁组成的峡谷城市间回荡。似乎是来自左边一两个街区外的公园,于是我朝那个方向跑去,一路上,我的手始终按着皮套里手枪的枪把。

“你听到没有?”我边跑边朝话筒珠说道。

“听到了。”耳塞里传来贝提克的声音,“我把露台的门开着,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说的好像是阿拉伯语。你能翻译一下吗?”我急速跑过两个街区,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到一个露天公园,那里最高的建筑是座清真寺。几分钟之前,我曾站在楼上俯瞰下面纵横交错的街道,瞥见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一座尖塔的侧面,但现在石塔成了暗灰色,只有天上的一缕卷云还闪着光彩。

“能。”贝提克说,“这是宣礼员在召集晚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