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纳瑞斯(第9/14页)
比达普和一些朋友一起休了一旬的假,徒步去尼希拉斯旅行。他说服了谢维克跟他们同行。谢维克对在山里过上十天很憧憬,但又不想听比达普唠叨十天——跟比达普说话就像开批判会,而批判会是他最不喜欢的一种集体活动。在这种会上,人人都要站出来,控诉公社运行中的种种问题,通常还要就邻居们的性格缺陷进行控诉。假期越是临近,他的期待就越少一分。不过后来他还是去了,兜里揣了一个笔记本,那样到时他就可以假装自己在工作,借以躲开比达普的说教。
凌晨时分,他们在东部岬角物资分发处后头碰头,三女三男。那几位女士谢维克都不认识,比达普却只给他介绍了其中的两位。当他们向着山脉进发时,谢维克走到第三位女士旁边。“谢维克。”他说。
她说:“我知道。”
他意识到自己以前应该在哪里见过对方,而且应该知道她的名字。他的耳朵变红了。
“你在开玩笑吧?”比达普走到他的左边,“在北景学院的时候,塔科维亚是跟我们一起的啊。她来阿比内已经两年了。难道你们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吗?”
“我看到过他几次。”女孩说道,一边冲他笑了笑。她笑的时候嘴巴大张着,很孩子气,喜好美食的人都喜欢这么笑。她个子很高,有一点瘦,双臂浑圆,臀部很宽。她算不上很漂亮,脸有点儿黑,看起来很聪明,兴致勃勃的样子。她的眼睛柔和,颜色乌黑,不是那种明亮的黑色,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黑,就像深邃细腻的黑色灰烬。当他们四目相对时,谢维克就意识到,自己曾经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居然把她给忘了,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饶恕,知道自己交上了好运,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他们继续往山里走去。
远足第四天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和塔科维亚坐在峡谷上方一处光秃秃的陡坡上。他们下方四十米,一股山洪在湿润的岩石间奔腾而下。在阿纳瑞斯很少有流动的水;绝大部分地方河床都很低,河面延伸不了多远。只有在山间才有湍急的水流。对他们来说,水流的咆哮声、撞击声和欢唱声都是非常新鲜。
他们在山区里这样的峡谷中上上下下走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其他同伴都去了中途客栈,那是一间石头小屋,是以前的一些度假者修建的,为的是给后来的度假者提供方便。小屋保护得很好;在管理保护阿纳瑞斯有限的“风景区”方面,尼希拉斯协会是最为积极活跃的志愿者组织之一。在一位夏季住在这里的消防员的帮助下,比达普和其他人正从备货充足的食品储藏室往外取东西,打算整治出一顿晚餐。塔科维亚和谢维克就在这个时候分头出去,都没有跟大家说要去哪里。事实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在陡坡上找到了她,她正坐在月棘丛中。这些月棘长在山腰上,像一丛丛精致的缎带,僵直脆弱的枝条在黄昏的微光中闪着银色的光芒。透过东边山峰之间的罅隙可以看到天空中泛起了亮光,这是月亮即将升起的预兆。这片光秃秃的高大的群山之间万籁俱寂,唯有水流的喧嚣声。没有风,也没有云彩。山间的这片空间就像一块紫水晶,坚硬、清澈而又深邃。
他们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
“从来没有哪个女的能像你一样吸引我。这次远足刚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谢维克的语气很冷淡,近乎愤恨。
“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假期。”她说,又是那样孩子气地大笑起来。在这样的黄昏时分,她的笑声显得太响了。
“没有破坏!”
“那就好,我以为你说我让你分心了呢。”
“分心!对我来说就像一次地震。”
“谢谢你。”
“要说感谢的不是你,”他的声音很刺耳,“是我。”
“只是你自己那么想而已。”她说。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想要做爱,”她说,“为什么不向我发出邀请呢?”
“因为我无法确信那就是我所想要的。”
“我也是。”她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听着,”她说,声音很柔和,谈不上什么音色,跟她的双眼一样模模糊糊,“我必须告诉你。”可是好半天,她也没说出她得告诉他什么。最后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恳求和忧惧,她只好赶紧说了出来,语速非常快,“呃,我要说的是,我现在不想跟你做爱,跟谁都不想。”
“你禁欲了?”
“不!”她愤愤不平地说道,但没有解释。
“我大概也是这样。”他把一块小圆石扔进河里,“要不就是阳痿了。已经有半年,我只跟达普有过,事实上是将近一年。每一次都让人越来越难以忍受,最后我放弃了努力。不值得,不值得这么费力。但是我——我记得——我知道真正的做爱应该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