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地球之母亲篇(第24/27页)

褚文姬十分困惑,心绪异常繁乱。不过,就在那具男孩躯体从机器外壳滑出的一瞬间,褚文姬在电光石火间已悟出历史的主要梗概。她至少能确定,这些面貌体形与地球人酷似并使用汉语的外星人肯定与地球人有渊源,他们肯定是地球人的后裔或侧支。

她的血液在刹那间被仇恨烧沸。从前她当然仇恨他们,但那是人类对兽类的仇恨;现在她突然得知,是人类失散多年的儿女忽然回来杀死家人!地球上60亿死不瞑目的冤魂啊。狂怒中她猛扑过去,扼住了外星人的喉咙,虽然她明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想错了,失去外壳的外星人十分虚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在褚文姬的手中挣扎着,很快两眼翻白,身体软绵绵地垂下来。牢门开了,一道黑影闪电般扑过来,是女外星人,后边跟着一个守卫,文姬被揪住头发扔到墙角,脑袋撞在水泥墙上,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来时,男外星人已经不见了,连同他的外壳。不过文姬很清楚他没有死,因为,就在自己被女外星人揪住之前,一种奇怪的感情忽然涌来,使她停止了用力。在她的手指之下,那个羸弱的身体太像一个人类的男孩,一个失去母亲照料的瘦小的孤儿,她无法下手杀死这样一个孩子。虽然明知道这是农夫的仁慈,但心中泛出的一念之仁还是让她放松了手指。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在心中咒骂自己纯粹是一个废物。

守卫已经退回去了,屋里只余下那个女外星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褚文姬筋疲力尽,已经倦于仇恨,她挣扎着起来,理理头发,声音嘶哑地说:

“快把我杀死吧,你这条母狼,为什么不动手?快来呀。”

吉吉没有动手,围着文姬转一圈,又转一圈,专注地盯着文姬。即使这个女俘赤身裸体,憔悴衰弱,但仍保持着一种尊严,一种光辉,令你不由不产生敬畏。她浑圆的乳房饱满坚挺,白嫩的皮肤下是淡蓝色的血管,暗红色的乳头骄傲地挺立着。看着这一切,吉吉心中一个遥远的前生之梦忽然苏醒。每个婴儿呱呱坠地混沌未开时,都具备寻找乳头和吮吸的本能,这种本能不用通过父母传授,是基因密码通过种种机制转化而来,所以它是人类最牢固的潜记忆。G星人已经用能量合剂代替了自然哺乳,G星女人的乳房在机器外壳的禁锢下已趋于退化。但基因的力量是最强大的,褚文姬母性的裸体唤醒了吉吉早已湮灭的潜记忆:妈妈的温暖,睡前的咿唔,富有弹性的乳房,甘甜的乳汁……

吉吉呆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以G星人的野性狂热地爱着波波皇子,当然不允许别人抢走他。这段时间她早已觉察到,波波对这位地球女俘虏有一种奇特的关切,而且肯定含有性的因素,是男人对女人的关切。因此她一直怀着强烈的嫉妒,不错眼珠地盯着这只地球母兽。不过这时嫉妒心退潮了,代之以对那具美的躯体的崇拜。

吉吉犹豫地抬起双手,也像波波那样,在自己左右腋同时按了一下。她的外壳也裂开了,露出一个发育不良的身体,苍白羸弱,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耳廓和鼻梁在外壳的长期压迫下显得平板,头发纠结。她的身体还没发育成熟,显不出女性的丰腰肥臀,但胸前已有两团小小的凸起。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刚成年的女孩。

那具彪悍的钢铁外壳分成两半扑倒在地上。吉吉穿惯了外壳,很不习惯裸体站立。她怕冷似的缩着肩膀,来回倒着脚,巴巴地望着褚文姬。文姬发现,女外星人的目光中不再有兽性和残忍,而是艳羡、敬畏、迷茫,甚至羞愧。她苍白的小手胆怯地伸过来,慢慢触到文姬丰满的乳房,一道电波顺着乳头神经射过来,文姬不由哆嗦一下,但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女外星人的行为显然不含“性”的因素,也许此前那个外星男孩也是如此?无疑,这些G星畜生已经兽性化了,半机器化了,但至少他们还知道地球女人的胴体是美的,女人的乳房——更确切地说是母亲的乳房,对他们还有冥冥的感召力。他们也知道为自己在机器外壳禁锢中的丑陋身体而羞愧。这个女外星人表现出的嫉妒心十分兽性,但至少它是以男女之爱为基础的。

这么说,他们身上还有未泯灭的人性。

褚文姬的脑中忽然电光一闪。

这次外星畜生对地球人取得了完胜,虽然有许多具体的技术原因,但从哲理角度来概括则只用一句话:凶恶强悍的兽性战胜了美好但脆弱的人性。这正是历史的规律,历史的悖论。人类各族群在文明提升途中都会逐渐以人性代替兽性,但很不幸,人性化的族群常常被兽性族群所摧毁。想想蒙古铁骑对中亚人和南人的屠杀,满清人对汉族人的“扬州十日”、“嘉定惨屠”;想想白人对黑人、印第安人和澳洲土人的屠杀;想想那些足够屠杀全人类几次的核武器!那么,既然这些外星畜生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人性,也许这是上天有意留下的阿克琉斯之踵,是上天留给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