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6/7页)
那个国家安全警察的下巴被打掉了。打碎的骨头、牙齿和掉下来的血肉在空中飞舞。田芥先生意识到,是打中嘴巴了。现场惨不忍睹,尤其是子弹往上穿的时候。掉了下巴的国家安全警察的眼睛还能动。田芥先生想,他还能看见我。然后那人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跟着丢下枪,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垂死声,倒了下去。
“恶心。”田芥先生说。
再没有国家安全警察出现在门口。
“可能结束了。”过了一会儿,寺夫木将军说道。
田芥先生忙着重装子弹。要花三分钟时间才能装好,真是麻烦。他停下来,按下内部通话机的按钮。“快叫紧急医疗救护,”他命令道,“这里的恶棍受了重伤。”
没有人回答,只有一阵嗡嗡的声音。
贝恩斯先生弯下腰,捡起德国人的两把枪,一把递给了寺夫木将军,一把自己留着。
“现在让我们把他们全部撂倒。”田芥先生说,然后又像先前那样举着柯尔特点四四手枪坐下,“我们是这间办公室里令人生畏的三头同盟。”
大厅里传来了喊叫声:“德国暴徒立刻投降!”
“已经料理完了,”田芥先生大声喊道,“都在地上,非死即伤。过来看一看。”
一帮日本时代大厦的雇员小心翼翼地出现了,其中几个手中拿着大厦里的防暴设备,斧头、步枪和催泪弹之流。
“性质恶劣。”田芥先生说,“太平洋沿岸国的萨克拉门托政府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德国宣战。”他打开枪栓。“不管怎么样,总算结束了。”
“德国人不会承认这件事是他们干的,”贝恩斯说,“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他把无声手枪放在田芥先生的办公桌上。“这把枪上印着‘日本制造’的字样。”
他不是在说笑,真有这么回事儿,是把上好的日本打靶用手枪。田芥先生仔细看了看。
“他们也不是德国公民。”贝恩斯先生说,他掏出了那个已经死掉的白人的皮夹,“是太平洋沿岸国公民,住在圣何塞,叫杰克·桑德斯。没有证据显示他和德国国家安全局有任何关系。”他把皮夹扔在地上。
“抢劫。”田芥先生说,“动机:我们上了锁的保险库。没有政治原因。太高明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过,好在德国国家安全局的谋杀或者绑架企图破产了。至少这第一次是破产了。但他们显然知道贝恩斯先生是谁,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前景——”田芥先生说,“不妙啊。”
他想知道在目前情况下,神谕能否起点作用。或许神谕能够保护他们。以提供忠告的方式告诫他们,庇护他们。
田芥先生颤颤巍巍地拿出四十九根蓍草,心想,整个局面一片混乱,以人的智慧根本看不清弄不明。只有五千年来的集体智慧才能应对。德国的极权社会是一个畸形生命体,比自然生物要糟糕得多。它是一个毫无意义、毫无目的的大杂烩和混合体。
他想,这里的德国国家安全局所遵循的政策路线,和柏林首脑们的路线是相对立的。这个混合体的理性在哪里呢?现在谁才能代表德国?谁又曾经代表过德国?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时,这些问题还会出现在噩梦中。我们现在就是在分解这样的噩梦。
神谕能解开这个谜团。即使像纳粹德国这样的怪胎,在神谕面前也会露出原形。
贝恩斯先生看到田芥先生魂不守舍地摆弄一把蓍草,心想,这人受到的刺激真不小。贝恩斯先生想,对于田芥先生来说,他被迫让两人死伤,不仅仅是令人恐怖,更主要的是莫名其妙。
怎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呢?他是因为我才开枪的。因此,我应该对那两条生命负道义上的责任,而且我愿意承担。我是这样认为的。
寺夫木将军走到贝恩斯先生旁边,轻声说道:“你也看得出来,田芥先生很绝望。他显然从小就受到佛教的耳濡目染。即便他没有正式成为佛教徒,佛教对他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佛教是一种爱惜生命的文化,认为所有的生命都是神圣的。”
贝恩斯先生点了点头。
“过些时候,”寺夫木将军继续说,“他会获得心理平衡的。目前他只是没有办法正视和理解这件事。那本书——《易经》,会给他带来一些帮助,因为《易经》能够提供一个外部的参照标准。”
“我明白了。”贝恩斯先生说。他想,另一个能帮助他的参照标准是“原罪理论”。不知道他是否听说过这个理论。我们注定要作恶多端、残忍暴力。那是我们的宿命,因为我们祖先的罪孽。这是因果报应。
为了让一个人生,他要让两个人死。一个神志清醒、逻辑思维正常的人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如何才能理解这个残酷的现实?像田芥先生这样心地善良的人可能会被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