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海的人(第5/11页)
就算用低倍率,也能看出那里每一家的房子形状都很奇怪。低矮的建筑还好一点,高的建筑都很怪异地扭曲着,感觉就像是看到某种不可能的图案一样。大部分建筑都是砖石结构,道路上也铺着整齐的石块,路两边好像还有草地。
为了观察人之子,我调高了望远镜的倍率。当然,我不可能看到人们家里的情况,只能看到那些走在路上的人之子,而且能看到的只有头顶到肩膀,肩膀下面大部分都被挡住了,我只能推测出他们的性别和大致的年纪。
看海滨村的时候,那里的时间大约是白天,路上走着许多人。但从望远镜里看来,所有人都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当然,实际的情况不可能是这样。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们其实都在运动,只不过动作非常缓慢,每迈一步都需要一分多钟的时间,所以一眼看上去就像僵住了一样。而且不单单走路是这样,所有的动作都是相当缓慢的。路上相遇的两个人,即使只是互相点头问候一声,也要花上半个小时;如果他们停下来说话,那么我差不多就要站上十多天来观察了。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像是踏步前进的人,真正的动作其实是在跑步。比如孩子们追逐跳动的皮球,球和孩子在望远镜里都是极其缓慢地运动着。
山之村与海滨村之间有两个驿站,大家给它们起了绰号,分别叫作二十倍村和五倍村。大家来往于山之村与海滨村的途中,需要在这两个驿站分别住一晚,所以山之村与海滨村之间的路程差不多需要两天半的时间。但实际上,从山之村出发的旅人越往下走,身子就会变得越扁平,行进速度也会变得越慢,结果明明只有两天半的路程,可在山上看起来,差不多要花费四十多天。一般很少有人会从山之村出发到海滨村去。因为即使去的人只打算短期旅行,单单路上也要用掉八十多天。
但反过来说,如果从海滨村出发,越往上走,身子就会变得越细长,速度也会越快。从海滨村的角度看,往返一次连一天的时间都用不了。哪怕在山上连住好几晚,也不过相当于海边的几十分钟而已。要是海滨村的人有两天休息日,就可以在山之村停留一个月以上了。从海滨村到山之村之所以会有这么多旅人,也就是由于这个原因。不过,海滨村的人如果往山上跑得太频繁,就会比同村的其他人老得更快,所以一般年轻的女性都不大上山。
对于我们山之村的人之子来说,山之村独有的夏日祭典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但对于海滨村的人之子来说,这种事一个星期就可以经历两次。山上的仪式,海边的人反倒比山上的人感觉更加熟悉。
想想看吧,我在这里过了一年,而卡慕萝米和她的父亲才过了三四天而已。以她父亲看来,刚刚去山之村做了主观上长达十几天的旅行,现在在海滨村没两三天又要再到同样的地方去,这当然很奇怪。不管卡慕萝米怎么恳求,她父亲肯定都不会同意的。
我用望远镜搜寻海滨村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卡慕萝米的身影。既然她没有来山之村,那就一定在海滨村里。
但是,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还是没有找到卡慕萝米。我猜很可能是明明看到了她,但因为只看到头顶,结果没能认出来。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开始用素描本把海滨村的人之子的模样画下来。我在第一页画上了全村的示意图,接着在后面每页都画上同样的图。这件事做起来很累人,不过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每天早上,我一到树林里就开始使用望远镜观察海滨村。我一边观察,一边在我的本子上记录。所谓记录,也就是把看到的人之子标记在本子相应的位置上。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再来一次,把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反正山上的半日只相当于海边的几分钟,很容易就可以从素描本里的前一幅图推测出每个人做了怎样的运动。
十几天下来,路上的行人渐渐变得稀少——海滨村的夜晚降临了。然后再过一个星期,路上的行人又多了起来——海边的另一个清晨降临了。
就这样,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大体掌握了海滨村每一家的家庭成员及其职业,还有海滨村的人之子的模样。对照我事先了解的情况——卡慕萝米和她父亲的年纪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他们家应该还有位母亲,而且开着一家商铺——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几家人,于是我集中注意力观察这几家人的女儿,试图从她们身上找出符合卡慕萝米的特征。
终于,某一天,我看到了终生难忘的景象。
那一天,山上是早晨,海滨大约是傍晚。几天前我就确定了自己的目标,现在那个少女正在向离自己家不远的草地走去。好不容易走到后,她在草地上慢慢坐下来。我想,如果她坐下,说不定就可以看到她的下半身,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卡慕萝米的特征。我虽然不担心她会察觉,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凝视着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