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奈松和伊松,在世界的阴暗面(第8/9页)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最近处的石格。它比里面的男人肩膀宽不了多少,那人看似睡着了。他样子年轻,灰头发,是个中纬人,身穿暗红制服,奈松听说过很多次,但从未见过的那种。他在呼吸,尽管频率很慢。他旁边格子里的女人也穿同样的制服,尽管在其他方面,跟前一位截然不同:一个东海岸人,皮肤全黑,头发编成了贴着头皮的复杂小辫,黑葡萄酒色的双唇。那嘴唇上有极浅的笑容——就像在睡梦里,她还是摆脱不了爱笑的习惯。
睡着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睡着。奈松追寻石格中那些人的银线,感觉他们的神经和循环系统,知道每个人都是在类似昏迷的状态下。她觉得,自然状态的昏迷应该不是这样子。这些人里面像是无人受伤或者生病。而且在每个守护者的体内都有核石——这些很安静,而不像沙法那颗一样,总在怒冲冲地发光。奇怪的是,每个守护者体内的银线,都在向他们周围的同伴伸展。共同组成一个网络。是在互相强化吗,也许?彼此充入能量,来完成某种工作,就像方尖碑网络一样?她猜不出。
(他们从来都不是能永远存活的。)
但随后,从那个高房间的中央,也许是一百英尺外的地方,她听到刺耳的机器嗡鸣声。
奈松跳起来,踉跄着远离石格,快速而恐惧地环顾周围,想知道那声音是不是哪个石格中的人触发的。他们都没动。她咽下口水,小声叫道:“沙法?”
她得到的回答,在高高的石室中回荡的,是低沉又熟悉的呻吟。
奈松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她呼吸急促。这是他的声音。那间古怪石室中央立着一些设备,排成几行。每套设备都有一张椅子,连接在复杂的银色线路上,线圈和晶体部件众多,她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你见过。)每套设备看似足够大,可以容纳一个人,但都是空的。然后——奈松探身靠近,想看清楚——每套设备都靠着一根石柱,里面有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机械构造。不可能无视那些小小的解剖刀,还有精致的镊子形附件,大小各不相同,还有其他若干设备,显然适合切割和钻孔……
在附近某处,沙法在呻吟。奈松把那些切割用具从脑子里推开,快速跑过方格行列——
——她到了整个房间唯一有人的绳椅面前。
这椅子已经被某种办法调整过。沙法坐在上面,但他脸冲下,身体被绳索悬吊,被剪短的头发在颈后分开。椅子后面的机械设备正在开动,伸展到他身体上方,感觉特别气势汹汹——但在她靠近时,那设备已经在收回。沾血的设备消失在自动机械内部;她听到更多嗡鸣。也许是在做清洁吧。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镊子似的附件留在外面,举起一个仍在微微放光的战利品,上面还沾着沙法的血。一块小小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色调暗黑。
你好,渺小的敌人。
沙法没有动,奈松瞪着他的身体,浑身哆嗦。她无法迫使自己把感应模式调整到银线,调整到魔力,看他是否还活着。那颈后高处的带血的伤口已经细细缝合,就在奈松一直好奇的另外那道伤疤上方。伤口还在流血,但显而易见,这伤口切开得很快,缝合也同样迅速。
就像小孩子祈求床下的妖怪不要存在一样,奈松祈求沙法的后背和身体侧面能动一下。
那些地方动了,然后他吸了一口气。“奈——奈松。”他哑着嗓子叫道。
“沙法!沙法。”她双膝跪地,跪爬着向前,从绳椅底下看他的脸,无视沙法的脖子和脸上还有鲜血滴下。他的眼睛,他那双美丽的冰白眼睛,现在睁开了一半——而且这次真的是他。她看出了这一点,自己也痛哭起来。“沙法?你还好吗?你真的已经好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缓慢,含糊。奈松不去想这是为什么。“奈松。我。”更缓慢地,他的表情变了,就像眉宇间发生了一场海底地震,迟缓的认知像海啸一样蔓延到身体其他各处。他瞪大眼睛。“我没有感觉到。疼痛。”
她触摸沙法的脸:“那——那个东西已经离开你的身体了,沙法。那个金属的东西。”
沙法闭上双眼,奈松感到腹部在抽紧,但随后,沙法的眉头展开了。他再次微笑——奈松见到他以来第一次,没有在笑容里看到紧张和虚假。他现在的微笑不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疼痛,也不是为了安抚别人的泪水。他的嘴巴张开。奈松能看到他所有的牙齿,他在大笑,尽管身体很虚,他也在痛哭,带着解脱和欢愉,而这是奈松见过最美的东西。她捧住沙法的脸,小心着他颈后的伤,把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跟他轻柔的笑声一起震颤。她爱他。她就是太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