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10/21页)
裘比轼伤愈之后没多久,又遭遇一场更大的意外——有关部门收到一封针对他的匿名举报信。这事本不稀奇,在他担任学生会会长的数年间出现过无数次,不过都因缺乏实质性证据而被归为嫉妒、报复或者恶作剧之列。但这封匿名信不同,说是信,其实相当于一个小包裹。厚厚的上百页材料不光有言辞犀利的控诉,还有一针见血的证据,历数了裘比轼的七宗罪:虚开发票报假账、拉帮结派搞贿选、违规操作乱盖章、滥用经费吃喝玩乐、假借组织活动之名申请场地却为企业搞宣传从中谋利、利用加分权和关系网捞取奖学金,还有众所周知的生活作风问题。
裘比轼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被打得措手不及。有关部门也很被动,因为匿名信的事很快通过校园网和生活圈传得沸沸扬扬,不得不立即展开调查。所有在学生会与裘比轼共事过的人都接受了询问,郑能谅也在其中。对于匿名信中提到的每一条罪状,郑能谅早有耳闻,但他是个诚实的人,只如实回答了自己亲眼所见之事,并未将道听途说和推测臆想一并供出。“愤青社”和“不羁阁”都有人在学生会工作过,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对调查组添油加醋地讲了许多并无实证的事,反倒令原本清楚的部分自相矛盾、调查不清的部分更加模糊。
调查还没结束,裘比轼就主动辞去了学生会会长,也失去了保研、留校、推荐工作等令人羡慕的好前程,甚至连学位证和毕业证都没拿到,便黯然退出了校园舞台。半年后,他不知从哪弄到一笔钱,开了家海鲜餐馆,位于西都大学城的中心地带,深受年轻男女们的喜爱,加上他的交际能力和当学生干部这些年打下的人脉,财源滚滚来。
离开西都大学的前一夜,郑能谅、冉冰鸾、霍九建三人约上杰叔在“土曾月巴烤肉店”喝得酩酊大醉,互相搀扶着来到行政楼前,跨过插着“禁止踩踏”指示牌的栏杆,并肩躺在百味杂陈的草坪上,望着刚被一场暴雨清洗过的星空,畅谈理想。
霍九建说:我想当个伸张正义的警察,为民除害。
冉冰鸾说:我想当个德高望重的学者,为民请命。
杰叔说:我想当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为民服务。
郑能谅想了想:那我就当民好了。
毕业后,郑能谅没有去找工作,也婉拒了杰叔的邀请,向父母借了一笔钱,在西都大学东门边租了间五十来平米的店面,开了家饭馆,取名“候蓓阁”。名为饭馆,其实只有几道小菜,都是秦允蓓手把手教过的;名为开店,其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经营上。幸好店租不算太贵,自给自足压力也不大,与忙着考证考研考公务员的同学们相比,郑能谅显得特别不求上进,却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他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这种生活状态,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就这样等着那个喜欢的人。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他坐在“候蓓阁”的门帘旁,听着喜欢的音乐,看人来人往,觉得这就是最适合的位置。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遇见适合自己的人,他遇见了,又弄丢了,所以决不能错过下一次遇见。
朋友们都劝他放下执念,面对现实,秦允蓓不会再回来了。但他内心很清楚,她一定会回到西都,而且一定会和他再见面。这不只是一种信念,而是有充分事实支撑的推理。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何戚辽。从学生会办公室搬走的那天,抱着一箱私人物品穿过走廊的郑能谅无意中听见何戚辽在厕所里对人夸耀自己跟秦允蓓的“旧情”,从而揭开了一个困扰他近四年的谜团。
军训那一夜,在庄璧楼下,郑能谅见到了那个神秘“女贼”的未来,看见的面孔却是孟楚怜。他一直以为是孟楚怜悄悄来西都找“男朋友”任赣士,或者是其他长得像孟楚怜的姑娘。直到何戚辽说起秦允蓓在军训期间半夜溜进庄璧楼找他的事,郑能谅才将所有的线索串了起来。虽然他不相信秦允蓓会看上何戚辽,但夜闯庄璧楼这种事还是十分符合她的性格,何况还是在被骗的前提下。
于是,在教训过何戚辽之后,郑能谅暗中展开了一些调查,获得两条重要的线索:一是经当时在学生会工作的人证实,军训期间秦允蓓曾去过学生会几次,想打听《西都风》上那篇《不可触碰》的作者,因为用的是笔名,又是新人,谁也不清楚;二是在姗姗的帮助下,从秦允蓓电脑里找到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存着许多照片,一张张拍的都是郑能谅进入大学后发表在校内外各类刊物上的作品。
“我知道了!”姗姗抢答道,“身为《西都风》的执行主编,何戚辽肯定跟蓓姐说他知道那篇《不可触碰》是谁写的,骗她去他宿舍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