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2 日(第8/9页)
约翰逊望着水面。发出恶臭的甲烷仍不断冒出水面,但已渐渐变少。太阳号迅速远离。最后被冲上水面的甲烷冰漂向波涛,粉碎了。
抓斗吱吱作响,张开了钢钳,抛下数百公斤的冰块和淤泥。科学家和船员们围在旁边,试图将尽可能多的水合物投入液态氮钢槽中。水合物蒸发,嘶嘶作响。约翰逊感觉自己一点都派不上用场。他转身走向波尔曼,帮他收集冰块。甲板上满是愤怒的小生物,有些抽搐着、扭动着,向前翘起它们的颌骨。但大多数都没能活过这急剧的上升。温度和环境压力的骤变杀死了它们。
约翰逊捡起其中一块,仔细端详。冰里有水孔。里面躺满了死虫子。他将冰块转来转去,直到听到冰块粉碎发出咔嚓咔嚓声,才想起要赶紧将它密封起来。其他冰块里的孔更多,但真正的破坏很明显来自孔道下方。冰里出现火山口般的裂口,被黏乎乎的细丝覆盖着。
这是怎么回事?约翰逊已经把冷藏箱丢到脑后。他用手指拈碎黏液。那看上去像细菌群的残遗。水合物表面有细菌席,但细菌在冰块里面干什么呢?
冰块很快就融化了。他回头张望。泥浆覆盖了工作甲板。被抓斗击中的那人不见了。伦德、威斯登达和斯通也离开了甲板。但约翰逊看到波尔曼倚在不远处栏杆上,向他走过去。“刚刚出什么事了?”
波尔曼揉揉眼睛。“我们遇上了海喷。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抓斗穿过水合物,砸进去二十多米深,然后甲烷跑出来了。你看到监控器上的巨大气泡了吗?”
“是的。这里的冰有多厚?”
“最少有 70 至 80 米,起码过去曾有这么厚。”
“那么,冰层已经破掉了。”
“看来是这样,我们应该尽快查出这是否为个别现象。”
“你想采集更多样本?”
“当然了,”波尔曼暴躁地说,“先前的意外不应该发生的。绞盘旁的人在全速行驶时收起抓斗,他应该要停下来的。”他望着约翰逊,“你在甲烷喷上来时注意到什么没有?”
“我感觉我们在往下沉。”
“我也有这种感觉。甲烷降低了水的表面张力。”
“你认为我们可能会沉下去?”
“很难讲。听说过女巫洞没有?”
“没有。”
“十年前,有一个渔夫出海后再也没回来。他用无线电传出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要去煮杯咖啡。一艘探测船发现了遇难的船,在北海距海岸 50 海里远一处深得不合常理的麻坑地貌上。船员们叫那个地区女巫洞。那艘船外表没有丝毫损伤,直直坐在海底。它看来仿佛像颗石头般沉了下去,就像是,它突然之间无法漂浮了。”
“听起来像是百慕大三角洲。”
“你讲对了,正是如此,不管怎么说,那是唯一经得起检验的理论。在百慕大群岛、佛罗里达和波多黎各之间常常发生强烈的海喷。有时大气层里甚至有足够的甲烷能点燃飞机的涡轮,那只需要一场规模比我们刚刚所经历大上数倍的甲烷海喷,而水的比重也会降到很轻,足以让船沉到海底。”波尔曼指指冷藏箱,“我们尽快将这东西送到基尔,做些实验,好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会查出来的,我向你保证。这桩该死的事件让我们损失了一人。”
“他……?”约翰逊望向主甲板的上层建筑。
“他死于撞击。”
约翰逊沉默了。
“我们将用高压器提取下一批样品,而不使用抓斗。这样更安全。我们必须弄清情况,我可不想袖手旁观看着水下工厂横七竖八地盖满海床。”波尔曼从船舷走开,“可我猜,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们总想好好解释这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没人听。然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科学研究被大公司操控在手上。我俩之所以会在这艘船上,只有一个原因:国家石油公司发现了一条虫子。
“政府再也支付不起科学研究的费用,所以钱都来自企业。近年来,科学不再为了解决疑问。这种虫子并不是学术关心的主题,而是他们要我们去解决的问题。科学总是得有立即可见的应用,而且这用途最好还能让企业不受控制。可是,也许问题根本不是出在这些虫子身上。有人会停下来想想吗?真正的问题可能来自别的地方,当我们解决了棘手的虫子,也许会把事情搞得更糟。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吐。”
在东北方向几海里的地方,他们终于从沉积层取出了十几块钻探泥芯,没再发生其他的意外事件。
那只高压器,一根五米长的圆柱体,外头覆着一层塑料,四周还围着管子,像管巨大的针筒,将样本由海床抽了出来。高压器还在水下就用气阀将管子密封了起来,将另一个世界保存成完美的标本:沉积物、冰块、淤泥、水合物顶层完好的一部分、孔隙水,甚至栖居的有机体,都平静不受干扰,因为管子里的温度和压力保持不变。波尔曼让人将那根密封的管子垂直放进船上的冷藏室,以免扰动里头每一层的生命。在船上无法检查泥芯。那需要深海仿真器提供合适的条件。在那之前,他们只能分析分析孔隙水,盯着屏幕瞧瞧,聊表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