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洁舲(第25/46页)
洁舲慌忙坐起身子,把珊珊和中中都搂进怀里,一边一个。她含着泪,却笑嘻嘻地说:
“没有,洁舲阿姨没哭,洁舲阿姨是太高兴了。”她吻了这个又吻那个,把面颊埋在两个孩子身上,嘴里又不断地喃喃地自语着,“天堂。天堂。天堂。”
“什么叫天堂?”爱问的中中又开始了。
“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傻瓜!”珊珊说。
是的,天堂就是神仙住的地方。洁舲的心欢唱着:天堂,天堂,天堂。天堂就在手边,天堂就在脚下,天堂就在头顶,天堂就在四周。天堂是透明的,一眼看去,无际无边。天堂,天堂,天堂。
那一段日子,每天都充满崭新的快乐,每天都充满了幸福。展牧原把他所有的课都集中在星期一二三的三天中上掉,然后他就有一连四天的休息,当然,这四天并不是都闲着,他还要改作业,出考题,带学生去实习……不过,无论怎么说来,当大学教授是很清闲的,尤其新闻摄影又是一门冷门课程。然后,剩下的时间,他真恨不得分分秒秒跟洁舲在一起。他为她拍了无数照片,室内、室外,全身、半身、特写……他那么爱拍照,她曾戏称他为“摄影疯子”。(他并不是仅拍洁舲,有时,他也会对着一只蜥蜴,或山边的一株野草莓,拍摄上足足半小时。)不过,当照片印出来,她依然会兴高采烈地去欣赏那些照片。
展翔夫妇第一次见到洁舲,已经是十二月初了。在十二月以前,展翔夫妇已发现家里到处都是洁舲的照片,耳朵里听到的,也全是洁舲的事情了。
“你们知道吗?我和洁舲今天到郊外,发现了一棵梧桐树,落了满地的黄叶。哇呀!洁舲把所有有关梧桐的诗句都想出来了。什么梧桐树,三更雨。什么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什么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哇呀……”他满屋子乱转,疯子似的嚷着,“唐诗!她是本‘唐诗’!我一定要出版那本‘唐诗’!”
“‘唐诗’?”齐忆君说,“我原以为你想出版一本‘惊喜’呢!”
“是‘唐诗’,是‘惊喜’,”展牧原一本正经地说,“洁舲实在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她集古典和现代于一身,我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唐诗’,也可以为她拍个专辑叫‘飞跃’……”
“叫什么?”展翔听不懂。
“飞跃,”展牧原神往地说,似乎洁舲已“飞跃”在他眼前,“我并不是说一定用这两个字,我只举例。洁舲是多方面的。用一个‘舞’字也可以。用一个‘静’字也可以。用一个‘盼’字也可以,用一个‘纯’字也可以。用一个‘亮’字也可以,用一个‘柔’字也可以……”
“好了好了!”齐忆君实在忍不住,“你到底什么时候把这个又亮又柔又纯又静又古典又现代又飞跃又唐诗的女孩带来给我看看?难道有这样的女孩,你还不预备定下来了吗?还是只交交朋友就算了?”
“什么?”牧原吓了一跳,正色说,“妈,我这次是认真了!不是交交朋友,不是逢场作戏,我必须娶她!我为她快发疯了!”
“我看你已经发疯了!”那位母亲简直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那么,你为什么怕把她带回来?”
“我怕吗?”牧原愕然地问。
“你怕。”齐忆君了解地注视着儿子,“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你确实在害怕。你每天跟我们拖,找各种借口不带她回来,为什么?”
牧原怔了好一会儿。
“我是吗?”他犹豫地问。
“你是的。”
牧原沉思了。是的,他在拖,已经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了。主要的原因,还是洁舲的出身问题。他始终不敢把真相告诉父母,他能肯定自己不在乎,却不能保证父母也不在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子!一个被灼伤而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女孩子!怎么说呢?他不敢想父母的反应。在过去这些日子,他只说:
“她就是某某医院何院长的女儿呀!她喜欢住在秦非家里呀!她和秦非夫妇比较沟通呀……”
展翔夫妇早已接受了这套说辞。他们虽然觉得洁舲不跟父母住,而和秦非夫妇住,多少有点奇怪,却也不认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们知道何院长已快七十岁了,洁舲显然是最小的女儿,“代沟”必然存在。而何家,多么好的家庭,展家与何家联婚,是足以骄傲着遍告亲友的。牧原对父母的了解很深,他怕说出真相,使父母贬低了洁舲。他也不敢要求洁舲,去隐瞒真相。一来怕终有一天会穿帮,二来也怕洁舲的敏锐。也深知,洁舲柔弱的外表下,却有颗易感的心!当初,为了怕他对她的出身轻视,她甚至想逃开他,那么,她当然也怕展翔夫妇对她轻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