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4页)
“难道你就舍得撇下小宝贝休吗?”
“当然咯,舍不得,所以我打算要把他一块儿带走!”
“如果说我不答应呢?”
“料你不会不答应!”
肯尼科特绝望地说:“唉……卡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呀?”
“哦,我只不过随便谈谈罢了!不,余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我想,那就是生活,美好极了——草芥即便多得很,也不会令人满意吧。”
“难道你不知道吗,谁回避问题,谁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也许是这样。不过,我并不是按照你的看法来理解‘回避’这个字眼。我不会管它叫——你知道戈镇以外的世界该有多大,而你干吗要我一辈子待在戈镇呢?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不过,那可要等到我功成名就再说。现在就算我是因为胆小才逃走的——好吧,那你就说我胆小也无妨,反正随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我被管教着已有那么长的日子,怕只怕被人说三道四。所以,我想还不如离开这里,让我六根清净,好好去思考一些问题。我就要走了——我马上要走了!我有保护自己生命的权利。”
“可我也有保护自己生命的权利!”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我说,我有保护自己生命的权利——这是说,你就是我的命根子!我觉得你已经跟我的生命息息相关。尽管我决不会赞同你的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可我又是一刻儿都离不了你。恐怕你从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你‘自己要离开我,去过一种放荡不羁,自我表现,自由恋爱,按照你自己的方式去办的生活’,是吗?”
“但你是有权可以把我留下来的,你说是吗?”
他茫然若失地瞅了她一眼。
二
关于上面这个问题,他们讨论了整整一个月。他们两人都不免伤心到了极点,有时候几乎快要掉眼泪。他每次总要搬出一些陈词滥调来,说什么她应该尽到妻子的责任,于是她也同样用一套陈词滥调来侈谈什么妇女自由。尽管这样,她觉得:只要真的能够离开大街,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初恋时一样心花怒放。可是肯尼科特始终没有明确表态。他至多只用这种口径对人家说她“打算出去短期旅行,希望看看战时的东部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她就在十月间——正好欧战快要结束的时候——动身前往华盛顿。
她之所以决定要去华盛顿,一是因为她觉得华盛顿不像纽约那么咄咄逼人,二是她希望能在那里找到一些比较幽静的街道,好让休去玩玩,三是战时任务紧张,那里急需成千名临时职员,也许她可以找到公职的机会。
尽管贝西舅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列举出一大堆理由来竭力加以劝阻,她还是决计要把休带在自己身边。
她心里纳闷,真不知道会不会在东部跟埃里克邂逅,但这只不过是一个瞬息即逝的念头罢了。
三
卡萝尔看到车站月台上最后只剩下肯尼科特一个人,他正在一本正经地向她挥手呢。他脸上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怅惘,嘴唇紧闭着,好像连微微一笑都不会了。她也久久不停地向他挥手,直到他的人影看不见了——这时她真恨不得从车厢出口处跳下去,连跑带奔回到他身边去。现在她才想到:过去他纵然百般体贴她,她却是熟视无睹。
现在她终于获得了自由,但这种自由却是非常空虚的。这个时刻在她一生中不是登峰造极的顶巅,而是一落千丈的低谷,不用说极其凄凉,不过,也可以说是一个绝处逢生的大好时机,因为现在她已不再继续往下滑,而是开始往上攀登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威尔宽宏大量,给了我盘缠,料我今天怎么也走不成的。”但又转念一想,“有多少个女人,要是她们有了钱,难道还肯待在家里吗?”
休开始厌烦地说:“妈妈,你看我多难受呀!”他紧挨着她坐在这节普通旅客车厢的红丝绒座椅上,才三岁半,毕竟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我觉得坐着火车玩儿真腻味,让我们玩玩别的,好吗?比方说,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博加特大娘。”
“哦,这可不行呢!难道说你真的喜欢博加特太太,是吗?”
“是的。她给我小甜酥饼吃,她还跟我讲过什么上帝的事儿。你从来不跟我谈谈上帝的事儿。你干吗不跟我谈谈上帝呢?博加特大娘说赶明儿我要当一个传教士。你看我做得了传教士吗?妈,你说我能替上帝传播福音吗?”
“哦,我说,恐怕要等到我这一代人已经停止反抗、而你们那一代人起来反抗的时候。”
“妈,什么叫做‘一代人’呀?”
“那就是照亮人们心灵世界的一道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