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的文学创作(第8/9页)
《漂亮朋友》另一个重要的意义在于,它是十九世纪下半期法国文学中一部具有尖锐的社会揭露性的作品,特别是它对法国当时的政治与报纸新闻的揭露尤为泼辣。
小说直接触及了资产阶级的上层政治,无情地暴露了显赫政治人物的丑恶嘴脸。小说中的高级政治人物拉罗什在政界被公认为“最有能力的议员”,并且在新内阁中占重要地位,但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多面派的政客”,既没有真诚的政治信仰,也没有真知灼见,既没有胆略,也没有才能,只是靠自己的钱,在“选举这个大骗局”中,捞到议员的资格。进入政界后,他凭“生性狡猾”、“善于钻营”、善于伪装、“在各个极端的党派间搞折衷”而逐渐得志。他之所以能够在巴黎青云直上,则是因为他成为了华尔特集团的重要成员,既是《法兰西生活报》的股东之一,又是与华尔特同做金融生意的伙伴。莫泊桑在小说里,把他称为“渣滓”“粪堆里丛生的毒菌”。华尔特是小说中政界的另一个要人,他是国会议员,颇有政治地位,又是金融巨子,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还直接掌握了舆论工具,其权势炙手可热,实际上是资产阶级国家政局与政策的操纵者。莫泊桑以讽刺的笔法勾画出他可憎的面目:“生性多疑而放肆”、吝啬而贪婪,是一个狠毒的高利贷者,在政治上老奸巨猾,“什么人都欺骗”,什么人都利用,即使杜洛华占有了他的妻子,拐走了他的女儿,他却从政治利害与需要出发,招他为婿,因为,他作为政治操纵者,正需要杜洛华这种卑鄙的同伙。莫泊桑不止于揭露这些资产阶级政界要人的嘴脸,他的深刻可贵处还在于尖锐地揭示了资产阶级政治的实质,政界与政府的内幕以及政府政策的真相。他通过杜洛华一针见血地指出,资产阶级的选举是一个“大骗局”,谁有钱就可以当选。他通过新内阁上台的前前后后,揭示出资产阶级政治斗争的内幕,与倒阁风潮背后的阴谋,特别是他在小说里集中描写了摩洛哥事件,把它作为资产阶级政治的一幅缩影,这个事件充分反映出历届资产阶级政府在殖民主义问题上换汤不换药,也暴露出政治集团如何控制政府的政策,玩弄花招、制造阴谋以达到卑鄙的私利的目的。
《漂亮朋友》对资产阶级新闻报纸的揭露是淋漓尽致的。它生动地描绘出《法兰西生活报》社里种种可耻的内情与卑劣的伎俩:报社的工作轻松得如同儿戏,人们却装出严肃而忙碌的样子;新闻记者不用采访就胡编出新闻报道欺骗读者;一篇已刊载过的旧文稍作改动,就可以再次刊载为另一个目的服务;社会新闻其实就是商业广告;即使是一件小事,也往往被歪曲而用来进行攻击与中伤;报纸与报纸之间在无聊的问题上大肆纠缠,大打笔战,等等。小说揭露得最为深刻的是这家报纸作为资产阶级政治的肮脏工具的本质。它的“幕后操纵者和真正的编辑是半打左右的议员”,他们和报馆老板所策划或支持的所有投机买卖都有关系,报纸就是为他们的利益服务的,这个集团善于通过报纸散布消息,制造谣言,弹出弦外之音,以欺骗读者,影响政局与金融。在资产阶级狗咬狗的政治斗争中,报纸有时制造风潮,对政敌进行恶的攻击,有时又充当政府的喉舌、内阁的参谋或指导,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极巧妙的形式下进行的。为了掩盖自己这种丑恶的政治作用,报纸竟办得颇有文学气息与巴黎风味,以文学、艺术、音乐、绘画、赛马、法学、名人秘闻逸事等等栏目招徕读者。莫泊桑在这部小说里对资产阶级新闻报纸的揭露,比巴尔扎克在《幻灭》中所做的显然更为具体细致,在深度上亦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示出他的可贵的社会批判意识。
《漂亮朋友》无疑是莫泊桑最富于社会讽刺才情的作品。他对拉罗什通奸被捉时丑态的描写是大胆的,对宗教与教会的讽刺是甚为辛辣的。他有意让华尔特夫人约杜洛华在教堂里幽会,描写了一个假装祷告、实则谈情的滑稽场面,尖锐地指出资产阶级妇女如何“有时还要上帝给她们拉拉皮条”。在小说的最后,他又安排了主教给杜洛华主持婚礼,对这个流氓的“人品”“使命”“榜样”“文章”做了高度的颂扬,让教会以宗教的名义肯定了巴黎人际战的残酷法则,带有绝妙的反讽意味。由于《漂亮朋友》具有深刻的社会内容与鲜明的批判精神,恩格斯曾经表示,要为这部作品向莫泊桑“脱帽致敬”。
莫泊桑最后的三个长篇《皮埃尔与让》、《如死一般强》与《我们的心》,都带有心理小说的性质,其中《皮埃尔与让》是三部心理小说中唯一具有严肃的伦理内容的一部。它在心理分析的真实自然与深刻上,也显然大大超过了其他两部,即使是在法国近代的心理分析小说中,也算得上是一部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