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 第二幕(第6/7页)

老 陈 还是你说,哥!

老 林 你看,我们是两个人吧?

刘麻子 嗯!

老 陈 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吧?

刘麻子 嗯!

老 林 没人耻笑我们的交情吧?

刘麻子 交情嘛,没人耻笑!

老 陈 也没人耻笑三个人的交情吧?

刘麻子 三个人?都是谁?

老 林 还有个娘儿们!

刘麻子 嗯!嗯!嗯!我明白了!可是不好办,我没办过!你看,平常都说小两口儿,哪有小三口儿的呢!

老 林 不好办?

刘麻子 太不好办啦!

老 林 (问老陈)你看呢?

老 陈 还能白拉倒吗?

老 林 不能拉倒!当了十几年兵,连半个媳妇都娶不上!他妈的!

刘麻子 不能拉倒,咱们再想想!你们到底一共有多少块现大洋?

〔王利发和崔久峰由后面慢慢走来。刘麻子等停止谈话。

王利发 崔先生,昨天秦二爷派人来请您,您怎么不去呢?您这么有学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作过国会议员,可是住在我这里,天天念经;干吗不出去作点事呢?您这样的好人,应当出去作官!有您这样的清官,我们小民才能过太平日子!

崔久峰 惭愧!惭愧!作过国会议员,那真是造孽呀!革命有什么用呢,不过自误误人而已!唉!现在我只能修持,忏悔!

王利发 您看秦二爷,他又办工厂,又忙着开银号!

崔久峰 办了工厂、银号又怎么样呢?他说实业救国,他救了谁?救了他自己,他越来越有钱了!可是他那点事业,哼,外国人伸出一个小指头,就把他推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王利发 您别这么说呀!难道咱们就一点盼望也没有了吗?

崔久峰 难说!很难说!你看,今天王大帅打李大帅,明天赵大帅又打王大帅。是谁叫他们打的?

王利发 谁?哪个混蛋?

崔久峰 洋人!

王利发 洋人?我不能明白!

崔久峰 慢慢地你就明白了。有那么一天,你我都得作亡国奴!我干过革命,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

王利发 那么,您就不想想主意,卖卖力气,别叫大家作亡国奴?

崔久峰 我年轻的时候,以天下为己任,的确那么想过!现在,我可看透了,中国非亡不可!

王利发 那也得死马当活马治呀!

崔久峰 死马当活马治?那是妄想!死马不能再活,活马可早晚得死!好啦,我到弘济寺去,秦二爷再派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只会念经,不会干别的!(下)

〔宋恩子、吴祥子又回来了。

王利发 二位!有什么消息没有?

〔宋恩子、吴祥子不语,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着刘麻子等。

〔刘麻子不知如何是好,低下头去。

〔老陈、老林也不知如何是好,相视无言。

〔静默了有一分钟。

老 陈 哥,走吧?

老 林 走!

宋恩子 等等!(立起来,挡住路)

老 陈 怎么啦?

吴祥子 (也立起)你说怎么啦?

〔四人呆呆相视一会儿。

宋恩子 乖乖地跟我们走!

老 林 上哪儿?

吴祥子 逃兵,是吧?有些块现大洋,想在北京藏起来,是吧?有钱就藏起来,没钱就当土匪,是吧?

老 陈 你管得着吗?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要打)

宋恩子 你?可惜你把枪卖了,是吧?没有枪的干不过有枪的,是吧?(拍了拍身上的枪)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

老 林 都是弟兄,何必呢?都是弟兄!

吴祥子 对啦!坐下谈谈吧!你们是要命呢?还是要现大洋?

老 陈 我们那点钱来的不容易!谁发饷,我们给谁打仗,我们打过多少次仗啊!

宋恩子 逃兵的罪过,你们可也不是不知道!

老 林 咱们讲讲吧,谁叫咱们是弟兄呢!

吴祥子 这像句自己的话!谈谈吧!

王利发 (在门口)诸位,大令过来了!

老 陈 

啊!(惊惶失措,要往里边跑)

老 林 

宋恩子 别动!君子一言:把现大洋分给我们一半,保你们俩没事!咱们是自己人!

老 陈 

就那么办!自己人!

老 林 

〔“大令”进来:二捧刀——刀缠红布——背枪者前导,手捧令箭的在中,四持黑红棍者在后。军官在最后押队。

吴祥子 (和宋恩子、老林、老陈一齐立正,从帽中取出证章,叫军官看)报告官长,我们正在这儿盘查一个逃兵。

军 官 就是他吗?(指刘麻子)

吴祥子 (指刘麻子)就是他!

军 官 绑!

刘麻子 (喊)老爷!我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