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第6/9页)
陈江河看着他苦笑:“捆绑得那么紧,还怎么干活呀,我的天!”
老严摇头:“反正你必须想好,如果你再冒险赌下去,恐怕……”
这时,窗外响起工人们的叫嚷声:“厂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让我们停工?”
“厂长,为什么又要换机器啊?”
“江河,你听听,压不住了!”
陈江河拉开门大步走出去,老严吓了一跳,忙跟着追出去。
小蒋正在劝阻工人不要激动,有人指着小蒋的鼻子骂起来:“小蒋,你不要跟在厂长后面乱出主意!”
“小蒋,换一次设备你能拿多少回扣啊?”
小蒋被噎得含泪摇头:“我……我……你们……”
陈江河铁青着脸走出大门,人群立刻安静下来。陈江河双眼细长,口唇棱线鲜明,他威严地扫视众人:“喊呀,不都是叫喊着给我听的吗,怎么我一出来都没声了?”
老严抬手驱赶着:“散了,都回去工作。”
人群刚有些松动,陈江河就用铿锵有力的声音高声喊道:“既然大家都来了,先别散了。干脆今天我们就地开一个职工民主大会。”陈江河把头颅抬得高高的,心情沉重地剖析自己:“没错,我陈江河以前是体制外的人,有野性,不服管,有各种臭毛病。我要过饭,收过破烂,走过东南西北,我没服过谁,这辈子我只服一个人,就是我的邱英杰大哥。他告诉我一句话,不在炉子里浸泡个三遍,锻打多次,是成不了好钢的。在我们这个袜厂,是老天给我体制内深造的机会,这里的艰苦生活是我的大学。这几年我确实长了不少见识,棱角也快被磨平了。但有一点我陈江河变不了,就是爱做梦!我还想带着大家一起让梦想起航!有人说刚过几年又要换机器了,你们问问小蒋,到上海我们受了多大的刺激!外贸商店里的袜子能卖到十二元钱一双!那是金线织出来的吗?”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陈江河表达思想准确到位。“再看看我们的袜子,只盯着乡里县里的市场,都过时了,饱和了,同志哥!不知不觉我们就被人家甩得老远啦!玻璃袜,还是我们的拳头产品,可是人家上海人早就不穿了。我们的市场在一点点地被压缩、变小!我们还跟温水里煮青蛙一样,闭着眼睛享受眼前那点利润。待会儿我让小蒋给你们讲一讲,什么叫单针电子提花机,能生产出多少种颜色和式样的袜子。按我陈江河的脾气,就是砸锅卖铁、饿着肚子、勒紧裤腰带,也要换几台这样的机器进来!我这不是赌,是时不我待。我们要破釜沉舟,突出重围!如果我们自己不寻求转变,就离死期不远了!”
众人的目光变得信服,静静地听陈江河说着。老严也若有所思,不再叹息。
陈江河感叹:“有人说闲话,说应该按工龄发年终奖,说我太偏向小蒋,大伙都知道,小蒋是我们厂唯一的大学生,不可多得的技术人才,我陈江河以前也不相信知识,可我告诉你们,我的那个大哥邱英杰在北京上过大学,比我陈江河的眼光高出几倍、几十倍!就是他当年在火车上告诉我,义乌之外还有中国;东海、南海之外还有太平洋!这个世界有多大你们想过吗?我不了解你们,但小蒋他肯定想过!因为他有知识有文化!书读多了你就会想,书读多了,你的梦想就有可能实现,我要读书,我喜欢读书人给我当师爷。用一点点补贴,请一位高参,我值了!”
小蒋脸涨得通红,满眼泪水,感激地看着陈江河。
陈江河走进人群:“大家这几年跟着我陈江河没少吃苦,但平心而论,你们的工资奖金也涨了不少吧!人家大学毕业的老师,一个月才七十多元,我们职工都是一百五十元以上了吧,多的有两百元。我这个人爱做梦,而且喜欢跟大家一起来做这个梦。我可以告诉你们,如果相信我陈江河,进了这三组机器,我保证大家三年后工资跟着厂里的利润翻一番!”
“好!陈厂长,我们跟定你了,你说怎么办吧!”有人迫不及待高喊起来。
陈江河扫视了一下众人:“我希望,在此刻张开翅膀,让我们的梦想起航!现在厂里资金有些紧张,我陈江河准备拿出自己这五年的所有工资积蓄,我希望大家也能够出钱出力,当然不是白出,将来赚钱了,按照比例咱们内部分红!”
老严吃惊地看着陈江河,刚想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老严的声音已经被大伙的叫好声、鼓掌声淹没。他只得摇头:“惹祸了,又惹祸了……”
七
简陋的火车站内,簇拥着很多等车的人们。四岁的小王旭骑在骆玉珠的脖子上,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挤在一起,在站台办公室里探头探脑地看着电视剧《红楼梦》。骆玉珠仰头问:“小旭,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