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7章 大师兄和小师弟(第14/17页)

老人继续看那本旧书,封面也没个书名。

陈丛记得多年以前,只要想看,常伯就都会把书交给他,心情好还会讲解几句,但是好像从去年开春起,也可能是前年冬末?在那之后,就不让他看这本书了,常伯的理由是你小子记性还凑合,再看也没啥意思。

其实不光是这本书的事情,记得小时候,常伯还是很喜欢说话的,什么都愿意跟他聊,只是越后来,就越不爱开口说话了。

这让少年有些伤感,好像他一天天长大了,常伯就跟着一天天老了。

陈丛确实记得书上的内容,为首一篇好像就是讲道门礼乐的,什么鼓其乐之君邪,什么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又说什么凡钟为金乐之首,梵宫仙殿,必用以明摄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歌……对于这些,少年都是懵懵懂懂,所谓知道就只是知道而已了,陈丛也是不太感兴趣的,唯一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是书上经常在某个小节末尾来上一句类似“而墨子非之”,“而墨子非之奈何”,反正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却都有“墨子”这个词语。

早年询问常伯,才知道“墨子”是个人。

少年好奇问道:“常伯,写这篇文字的老夫子,跟那个叫墨子的人,是有仇吗?”

这么针锋相对,以至于非要写篇文章来“骂架”,要是见了面,不得卷起袖管干一架?

少年言语之时,常伯伸手捻动灯芯,摇头道:“没有什么仇怨,恰恰相反,他们还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陈丛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个?”

老人笑道:“从其它书上看来的。”

陈丛无奈道:“常伯唉,就你看的杂书最多。”

老人开始嚼文嚼字了,“‘最多’谈不上,相对较多而已。”

少年笑道:“得嘞,以后我一定要刻一方印章,印文就是‘常伯看过’,或是更加书面语些,‘常伯过目’,咋样?”

老人说道:“将‘看’字改成‘读’字更好些,年少时需读书,年纪大了,再来挑着书看。”

“古人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是有深意的。”

“以前的人写书就是传道,读书的人也很当回事。越往后推移,书籍越来越容易接触,书上道理越来越多,反而就不值钱了。”

陈丛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小声询问一个最关心的问题,“简观主真不会赶我们走吗?”

常伯摇头道:“不会。”

“凭啥?”

“一看那位简观主就是大家族走出来的有钱人。“

“这是什么道理,有钱人就一定心善吗?”

老人笑着摇头道:“不是这么个道理,我的意思,是说简观主不会斤斤计较蝇头小利,真正家底殷实的大族子弟,他们计算得失的方法,跟我们这些常住道人是不一样的,简单来说,她看我们不顺眼,觉得心烦,就将我们都赶出道观,我们俩还好说,无依无靠,诉苦无门,只能认栽,但是林摅和马重几个呢?到头来闹个鸡飞狗跳,只会耽误她的清净生活,如此说来,简观主是可以节省下来一些银子,或是在道观内安排自己的人手,但是对她来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小子可以不当真,她简观主却觉得是一个很实在、最值钱的道理,尤其是被世俗庶务,她就会不胜其烦,真要反复闹腾,甚至是打官司到县衙那边,简观主就是一种得不偿失的亏本买卖,这么说,听得明白?”

陈丛笑容灿烂道:“谈钱嘛,我就明白了!”

老人笑道:“德行!”

典客常伯,在道观内外,确实是一个好说话、没什么脾气的老好人,但若是说一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还真就是只有面对自家晚辈的少年陈丛才会有了。

陈丛习惯性趴在桌上,说道:“常伯,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礼多人不怪,这个道理,总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吧?咱们要不要?嗯,就是孝敬孝敬,意思意思,表示表示?”

常伯呵了一声,“老子没那闲钱。”

陈丛抬起头,拿下巴来回擦桌子,“送礼真是一门学问!”

老人笑道:“平时不是挺灵光的,这会儿脑子不够用了?你不是喜欢刻印章吗,河里摸了好些不一样的石子,多少是个心意?”

少年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诚心实意赞叹道:“常伯,可以的可以的。”

老人笑了笑。被臭小子这么表扬,心情……其实还可以。

总比被这小子来一句“打不过崔瀺,还打不过一个马瞻”来得好吧。

这种必然会有的混账话,老人猜也猜得到。

少年思来想去,小声嘀咕道:“印文写啥呢?”

“我看那位柴仙长,好像与咱们观主是一对儿?不然从京城那边赶来颍川郡呢,千里迢迢的,搁我可不乐意,虽说是骑马,可是一路颠来颠去的,不得把屁股磨没啦?可万一是那位柴仙长单相思就不妥了,我可别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