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江湖(第6/8页)

我说话拐弯抹角,你刘叉不也阴阳怪气,都属于入乡随俗,咱们俩还是半个同道呢。

两两无言过了片刻,刘叉提了一竿,随口问道:“怎么不让白景讲解剑道?”

老聋儿无奈道:“怎么不讲,白景前辈还是名义上的总把头、大师傅呢,她倒是认认真真讲过几次,问题是白景前辈与下边听课的,双方都很茫然啊。”

刘叉说道:“我只会杀人剑一条道,他们学不会,也不必学。”

老聋儿毕竟境界和眼界都摆在那边,听闻刘叉此说,确实不是什么推诿之词。

刘叉转头看了眼满脸遗憾不是作伪的老聋儿,这是给人传道上瘾了?

还是陈平安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抑或是暗中做了什么买卖?

例如老聋儿教出几个上五境,就能从白景、小陌那边学到几种剑术?

老聋儿猜出刘叉的心思,摇头笑道:“刘先生猜错了……也不算全错。”

刘叉抛出竿去,皱眉道:“什么臭毛病,直呼其名。”

老聋儿只得更改称呼,喊了一声刘叉,“除非行将就木,否则在家乡收徒,哪敢真传全部道法。在这边,至少无此戒心。虽说市井也有那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但是至少我在花影峰传道,只要坐在那张蒲团上边,就真教,教真的。不怕他们全学了去,只怕他们学得慢,或是走岔了。”

刘叉不置可否。

兴许是跟刘叉这种散淡人物扯闲天,没什么负担的缘故,老聋儿揉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年少学剑术,杀贼如剪草。下马饮美酒,上阵万人敌。嘿,说的就是少年甘棠了。”

刘叉忍不住说道:“不会作诗就别硬拗。”

老聋儿悻悻然,才记起眼前这个相貌粗犷的大髯壮汉,便是“一条古时水,向我手心流”、“森然气结一千里”这等雄俊诗文的主人。

老聋儿尴尬过后,眼神恍惚起来,“弹指一挥间的富贵荣华,磕磕碰碰了大半生的修道生涯,年轻时候也曾有过一段凄美哀婉的情爱。记得初次相逢,她是坐在一片芭蕉叶上边的簪花仕女,惊为天人。如今记不得她的容貌了,不过她身上的温婉气度,依旧刻骨铭心。笑也轻轻柔柔,哭也从不嘶声力竭,她看人看事看风景的时候,总是那般……可惜后来我修炼仙术,早期境界攀升不可谓不神速,便开始一门心思追求大道,志不在男女情长了,经常游历四方,途径古战场,在那乱鸦啼处,凭吊万人冢,于杀气盈天、遍地骷髅之处悟长生,终于在某年回到家乡之时,她便已是坟头一座了。”

得道之士的爱欲牵挂,就像心头的一个个“绳结”。

老聋儿想要拐骗刘叉去花影峰传道之心不死,犹犹豫豫,说道:“刘叉,实不相瞒,请你去那边讲课,确有私心,就想要教会他们一个书外的道理。”

“他刘叉,十四境剑修都能跌境回飞升,你们这些尚未跻身上五境的,凭什么自视甚高,志得意满,就该每日勤勉修道,将平时的道场功课视若一处生死立判的战场。”

刘叉攥紧鱼竿,深呼吸一口气。

老聋儿心中万分紧张,生怕惹恼了刘叉,一言不合便要问剑,可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总是以诚待人。”

刘叉揉了揉额头,老聋儿见机不妙,就要起身告辞,再不跑路,估计就要挨剑了。

刘叉说道:“我不去花影峰传道。”

老聋儿点点头,理解理解,不挨一剑已属万幸,哪敢奢望更多。

刘叉说道:“他们可以来黄湖山求学剑术。”

老聋儿眼睛一亮,重重合掌,“理当如此,理当如此!我回到花影峰就给他们立下一条规矩,前来黄湖山学剑也好,问道也罢,他们都不可御剑,不可腾云,不可施展缩地法,必须徒步往返,才好略显几分求道之心。”

刘叉第一次转头,正视这个眼神诚挚、满脸感激欣喜的老聋儿,问道:“图个什么?”

老聋儿也是头一回直视刘叉,笑道:“不图个什么。”

真要说图个什么的话,大概就像落魄山那个老厨子所说的,若能转念一想,天高地阔人自由,相由心生,换了张新鲜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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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骊京城。

渡船校尉周贡带着燕祐,走出兵部衙署,其实也就花费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就把事情办妥了。

除了周贡已经是一艘大骊剑舟的新任主官,就是那艘属于临时匆忙“下水”的“密州”剑舟,现在指挥这艘剑舟的武将,只是署理,而且他年事已高,即将卸任归乡,如果不是国师下令,紧急下水,连同三艘剑舟一同巡视宝瓶洲山河,估计老将军这辈子就别想掌控一艘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