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客慨然谈功名(第4/8页)

酒楼二楼的一间小屋子,裴璟好似邀功,笑道:“爹,要不是早两天就预定好了,看架势,未必能有二楼的位置。”

男人没有着急落座,抬头看着一幅佚名的龙宫雅集,画卷中有一位龙宫美人持觚,古物色泽幽幽,青绿彻骨,画师以工笔描绘,人栩栩如生,觚宛如实物。三千年前,人间各处龙宫,不管是海中还是陆地,俱是宝藏荟萃之地。落魄文人写的志怪书、香艳笔记,在这件事上,总归是所言不虚。

他随口说道:“三楼雅间吃人,二楼做东的给人敬酒,只有一楼堂食才是真的在吃饭。”

裴璟无言以对,想起一事,疑惑道:“罗伯伯他们几个呢,就没有跟着爹一起来菖蒲河?”

照理说,父亲每次外出,身边最少得有两位贴身扈从跟着,要是在地方,明里暗里,山上仙师配合武学宗师,那些随从的数量只会更多。比如被裴璟敬称为“罗伯伯”的扈从,真名罗万戟,是一位久经战阵的武学宗师,有那“拳出钱塘江”的说法。

在大骊朝,他们一律统称为武秘书郎,而这类扈从的“品秩”,人数,朝廷早有清晰的界定和规矩。最早安排这类扈从,理由很简单,防止己方高官疆臣被敌国、被山上修士暗杀于地方沙场。

男人说道:“他们几个,难得进京一趟,告假找朋友叙旧去了。”

裴璟大为意外,说道:“爹,你一个人的话,还是要小心点。”

男人说道:“为了那场庆典的万无一失,朝廷已经将京城地面掀了个底朝天,就算偶有几条漏网之鱼,侥幸逃过一劫,多半也是国师府和刑部用以放长线钓大鱼的鱼饵,此刻不躲在暗处瑟瑟发抖,还敢蹦出来送功劳?是嫌弃北衙洪霁的名声还不够大吗?”

裴璟点点头。

男人想起那场乌烟瘴气、狗屁倒灶的京城风波,讥笑道:“新旧国师交替的间隙,一个个的就又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了。”

裴璟紧张万分,压低嗓音提醒一句,“爹,隔墙有耳。”

男人抬头看向一幅林下高士持杖图,扯了扯嘴角,此刻男人心中所想,却是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边关,金戈铁马秋风肃杀的沙场。不晓得自己此次被新国师喊到京城,是要打算让自己去陪读当个兵部尚书养老?准备给谁挪位置?

名利场中当惯了狂士,他当年之所以会投笔从戎,等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了沙场,是被一句诗句诱惑去的,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大概就像吏部关老爷子说的,少年郎读不得边塞诗,真正读进去了,就要被勾去生死场走一遭。也许兵部沈沉同样没有说错,少年不得不读边塞诗。

不管饭局赴约之人的到场先后,他们的座位却是早就定好的。

既看当年科举的名次,也看如今官位的高低。

算是综合考量吧,也难为今天做东的杨爽,座位安排大体上还是不显得如何势利。

比如曹晴朗跟荀趣挨着坐,那个主位暂时空着,是留给状元郎张定的。

不过张定已经晚到了两刻钟,也就不必等他落座再饮酒了,估计等下还要状元郎自罚三杯。

荀趣以心声笑道:“敢情我这是沾了曹榜眼的光?不然要坐你对面才算合乎规矩。”

曹晴朗打趣道:“哪里哪里,分明是靠荀序班前不久鲤鱼跳龙门,进了国师府当差。”

荀趣自嘲道:“官运亨通,求个官运亨通。”

这里估计是酒楼最大的一间屋子了,坐着三十多个同年,年纪却是颇为悬殊。

既有严熠这样年近五十的,也有杨爽这样二十多岁的弱冠青年。

荀趣问道:“张定怎么还没到?”

曹晴朗摇摇头,“估计户部那边事务繁重,张定退衙比较迟吧。”

荀趣说道:“等会儿张定到了,少不了要挨几句风凉话。”

作为他们那年的状元,张定是出了名的从不作诗、不填词,这么多年来只是埋头做事老实当官,而且张定几乎从无应酬,每天退衙返回住处,就会深居简出,他不找谁攀关系,登门做客的好友也是寥寥无几。关键是在京城官场上,也没听说他抱上了什么大腿,抑或是得了哪位大人物的青睐。

翰林院修撰出身,张定在大骊官场的起步就是从六品,之后去刑部衙门行走数年,再转去户部,如今是正五品,在钱法堂停滞多年。相较于一般官员,仕途坎坷当然称不上,可要说他仕途顺遂,就像是在骂人了。屋内不少同年,觉得张定是不太敢露面了。如今户部受累于尚书大人沐言,内部是怎么个人心惶惶,在座的,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