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秒必争(第6/10页)

注射前,我用海绵蘸酒精帮他消毒。我说:“你最好还是不要看。”

他说:“我想看。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他永远都想知道事情是怎样的。

打了针之后,并没有立即产生反应。不过,到了第二天中午,杰森开始有点发烧了。

他说,感觉上就像轻微的感冒。不过,到了下午3点左右,他开始求我把温度计和血压计拿……拿到别的地方去。他的意思是,叫我走开。

昨天晚上就开始下雨了,下得很大,一直延续到今天下午还下个不停。我把领子翻起来挡雨,跑过草坪到我妈的房子那边去。我到地下室找到那个写着“纪念品(学校)”的鞋盒,拿到客厅里。

下雨天。隔着窗帘,外面的天色暗淡,客厅里一片昏暗。我把灯打开。

我妈死的时候是56岁。我跟她一起在这间房子里住了十八年,那相当于她一辈子三分之一的时光。至于之前的三分之二,她只挑选了一小部分告诉我。我偶尔会听她聊起她的家乡宾翰郡。举例来说,我知道她和父亲与继母住在一起。她父亲是房地产经纪人,继母在托儿所工作。他们住的那间房子在一条林荫大道上,路很陡,他们在坡顶上。她小时候有一个朋友叫作莫妮卡·李。她们家附近有一座篷顶桥,有一条“小威克里夫”河,有一间长老教会的教堂。16岁之后,她就不再上教堂了。除了参加她父母亲的葬礼,她一直没有再进过那间教堂。不过,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她在伯克利大学读书的往事,也没有告诉过我她为什么要去念商业管理硕士,人生有什么目标,为什么要嫁给我爸爸。

有一两次,她把那些盒子拿下来,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目的是为了要让我知道,在我出生之前,她曾经度过一段多么艰苦的岁月。那些东西就像证据一样,证物甲乙丙,三个盒子,上面写着“纪念品”和“杂物”。有一些真实历史的遗迹折叠成一张一张混杂在盒子里。例如,一些发黄的报纸头条新闻剪报,报道恐怖分子的攻击事件,战火不断,总统大选,或是总统遭到弹劾。此外,里面还有一些小饰品。小时候我很喜欢把那些小饰品握在手里玩。还有一个光泽暗淡的五毛钱硬币,那是1951年发行的,也就是我父亲出生那一年。此外,还有四个棕色和粉红色的贝壳,那是她当年在波士顿的柯库斯库克湾捡到的。

“纪念品(学校)”那个盒子是我最不感兴趣的。里面有几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竞选徽章,只不过那些人后来显然都没有当上总统。我喜欢那些颜色很鲜艳的徽章。除此之外,盒子里面放满了她的毕业证书,从毕业纪念册上面撕下来的几页,还有一沓小信封。那些东西从前我连碰都不想碰,也不准碰。

我打开一个信封。从信的内容可以看得出一些端倪。第一,这是一封情书,第二,笔迹不像是我爸爸的。另外一个“纪念品(马库斯)”的盒子里有一堆我爸爸写的信,笔迹和这一封显然不同。

看起来,我妈在大学时代有个爱人。万一让我爸爸知道了,也许会很尴尬,因为她毕业才一个星期就嫁给我爸爸了。不过,在别人看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盒子会被藏到地下室,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因为那个盒子已经光明正大地在架子上摆了好几年。

难道是我妈把盒子藏到地下室去的吗?我不知道,从我妈中风到隔天我回到家这段时间,有谁会在这个屋子里?是卡萝发现她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也许是有大房子的用人事后来帮忙清理过房子,而且,当时一定有急救人员在现场准备把她移送到医院去。可是,根本想不出这些人有哪个有把“纪念品(学校)”的盒子拿到楼下去,塞在暖气炉和墙脚中间的漆黑的缝隙里的半点理由。

也许根本不用在意,反正这也没有牵涉到什么犯罪,只不过是东西被摆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搞不好是当地的孤魂野鬼干的。看起来,我是永远猜不透了,而且也根本不需要为这种问题伤脑筋,因为房子里所有的东西早晚都要卖掉,或是交给清洁公司回收、丢弃。这件事我已经拖了很久,卡萝也拖了很久。好像遥遥无期。

不过,那一天还没有来临。

那一天还没有来临,我也只好先把“纪念品(学校)”的盒子放回饰品架上,放在“纪念品(马库斯)”和“杂物”那两个盒子中间,把那个空隙补满。

为了治疗杰森,我问过万诺文一个最令人困扰的医学问题。那就是,不同药品交互作用的禁忌。我不能让杰森停止服用硬化症的药,因为那会导致他病情恶化。可是,我也很怕把两种药混在一起,一方面每天继续吃硬化症药,一方面又把万诺文给的生化改造药水打到他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