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4/4页)
陶临九声音不大,但是其他几桌人都瞬间停止了交谈,望他们这桌的方向看去。
本身主桌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所有的心神,再加上沈江霖与陶临九若有似无的硝烟味,很多人一看到他们两人一同过去敬酒,就已经留意上了,如今听到陶临九有此一问,顿时便都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离得有点远的沈江云也听见了,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陶临九这个问题问的很龌龊。
当着这么多主考官的面,问沈江霖商籍可参加科考之政策的见解,而且还是不同于一般人的“高见”,实在是强人所难。
首先沈江霖之父沈锐在朝堂上之前是出了名的反对派之一,而如今政令推行下来,是保商派赢了,那么沈江霖到底是该站在哪一边才算好?
说应该推行商籍参加科考,便是与他父亲站在对立面;说不应该推行商籍参加科考,那是对朝廷政令有所不满?
似乎如何回答,都会落入陶临九的陷阱之中。
再则,这个事情当时多轰动?朝堂上的官员们辩了就有小半年时间,直到辩无可辩,沈江霖冷不丁之下,还能说出什么新意来?
到时候说一些老生常谈之语,只会让人说他人云亦云,拾人牙慧。
这便是陶临九想了许久想出来的难为沈江霖的方式。
陶临九看过沈江霖的文章、研究过沈江霖的诗,知道只是说一些四书五经的题目、作两句诗,是难不倒沈江霖的。
但是时政不一样。
时政需要非常敏锐的政治洞察能力,需要丰富的官场阅历,甚至需要极强的对人情世故的把握,而这些,陶临九相信都是沈江霖所缺乏的。
沈江霖才十一岁,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很多需要靠时间积累下来的东西,是他所不能够在如今这个年龄就能达到的。
在场众官员没有想到陶临九会有此一问,心思灵敏者如谢识玄,意味深长地看了陶临九一眼,不过其他人却都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江霖,想听听看沈江霖会如何说。
沈江霖深深地看了一眼陶临九,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明明应该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却要如此阴暗的绞尽脑汁、设套为难人,若是他也学过哲学,便能知道,嫉妒是自我的否定,过分关注别人而以至于忽略了自己。
“陶兄既是非要请教与我,那学生便说一点自己的浅见,还望诸位大人不要见笑。”沈江霖不因陶临九的突然出招而慌了神,反而依旧镇定自若,顿时让在座的众人更感兴趣了。
“若要学生说,商籍恢复科考之权利,是有其必然性和必要性的。”
沈江霖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必然性和必要性,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便听沈江霖不紧不慢地接着道:“虽说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但是任谁都无法忽视商人对于大周朝的贡献,据去岁的邸报看,商税已占我们大周朝所有税赋的三分之一,这些都是商人们做出的贡献,并且根据历年的邸报所披露出来的数额,商税每年都在稳步提升,十年之后,商业发展必将更加蓬勃,商税或许能占所有税赋的一半,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不给商人最基本的科考权利,实在是说不过去,这便是必然性。”
在座的官员虽然没有参加那场持续了半年之久的辩论,但是事情闹的最凶的时候,谁没有去关注此事?但是从没有人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这件事,今日被沈江霖一点出来,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于大周朝对于商税的依赖。
毕竟只有户部的人才成天和数字打交道,大部分的行政官员身边都有钱谷师爷,根本无需他们去操心这些,再加上许多文人天生对数字不敏感,便也不会从纳税数额来想这件事。
沈江霖虽说是从邸报中得出的结论,但是每一期邸报内容繁杂,没有人专门去统计这些,需要看邸报的人自己从这些冗杂的信息中提取数据加以整合。
可如今被沈江霖一点开,众人心中直呼,是啊,这种情况下都不给商人参与科举的权利,说的难听一点,朝廷做的不就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一样的事情吗?
谢识玄甚至听的入了神,忍不住追问:“那何谓“必要性”?”
沈江霖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商人为了争夺朝堂的话语权,通过暗度陈仓之法,勾结官员获取科考名额已经是众所皆知的秘密,若是长此以往,官商勾结,互为把柄,官商之间会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这对朝廷所希望的抑商之策是相悖的,故而这便是“必要性”。”
沈江霖说完,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望着沈江霖,讷讷无言。
谢识玄脑海中只剩下了四个字: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