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第3/4页)

女丑回身,抬起手来轻抚身后头戴旈冠的人皇铜像:“这孩子虽然年纪稚嫩,但跟你真的很像。她是人皇氏最后一任人皇,她曾对先祖钦定的天景百条提出过诸多非议。她说,‘死板的条文使人族分离’;她说,‘人族不变则亡矣’。她总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眼中永远有光。她曾牵着胞弟的手站在吾面前,斗志昂扬地宣告自己将在下一届天景雅集上重新修订天景百条。她说人族不仅仅要吃饱,知识是好的,所以子民都应该拥有……可惜,她修订了天景百条,却没能等到下一届的雅集。”

人皇氏末帝启山明,在位期不足两年,死时年仅十四岁。

“所以,在看见你时,吾很高兴。”女丑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她眼眶中长出的花簇娇艳的摇曳,一行血泪却突然顺着她的脸颊淌至颌间,“看着你,就像看见那个孩子……不,看见吾王还活在世上。她在时,金色的麦浪总在天光下熠熠生辉。吾知道她早已魂飞魄散,连轮回转世都没有。但拂雪,吾看着你时,总忍不住想念……”

拂雪缄默,她心中有浅浅的了悟。所谓的人皇氏传承虚无缥缈,生而知之更无佐证可言,但女丑对她的善意实在超过了立场与阵营的界限。如今想来,一目国的国主岂是心慈手软之人?女丑对拂雪屡屡网开一面,不过是在她身上窥见了故人的形影,看见了一生的意难解。

“吾劝不住你,只能告知你吾知晓的一切,阻止你向死而行。”情绪的溃堤只是一瞬,很快,女丑又重新露出了从容的笑颜,“拂雪前来中州,不惜深入险境,想来是为了查明此地的真相与跟在你身旁的孩子的血脉?这些,吾都可告知于你。”

“果然,你们一直都在暗中注视着灵希。”拂雪道。

“确切来说,那孩子从来都不曾逃离吾主的耳目。只是不知她受何人指点,竟晓得跨越州域朝云州而去,并向明尘寻求庇护。呵,这一招,愚蠢,却也高明。”女丑文雅道,“她身上背负的血脉,会唤起人心的恶念。拂雪既然已经查到了幽州以及雪山,想来对这孩子身上的异况略有了解。吾不知拂雪为何庇佑于她,但她本身是个祸因与恶源。她的魔族血脉非常孱弱,欲壮大己身,会引动他人的恶念并将之化为己用。而随着其年岁渐长,她身上这股血脉‘进食’本能会越发强烈。”

听了女丑的话语,拂雪这才恍然。她犹记得雪山之上与大妮初次相遇,乃至后来的重逢,与灵希对视时她总有一瞬的违和与戾气袭上心间。无极道门本是修道清净之地,哪怕是外门,

灵希也不至于因为寡言少语而引得周遭严词相向。原是因为她的血脉有异,才致使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形影孤孑。

而对于灵希而言,自幼便遭遇他人无端的恶意,言语与辩解多有惨白。时日渐长,她便与人世逐渐脱离。

“地金与龙骨一直关注着那个孩子,并在适当的时机略作推手,好引导她走向‘正途’。”女丑笑容不变,但话语隐有讥讽,“吾不曾与白面灵有所往来,因此不知这孩子有何遭遇。但她的诞生应是在天载子午六年初,吾记得,夏国发生的暴乱使得龙骨与地金大动干戈,让吾看了一处荒唐的好戏。当时参与此事的信众有数人叛逃,其中一位还是地金发展的香主。地金本欲处决叛徒,却不想当时咸临恰好与夏国开战,战乱混淆了踪迹,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天载子午六年,宣白凤与谢秀衣初至边境。

“据说那位香主带走了一件重要的物什,这才引得地金勃然大怒。后来吾知晓,地金仍未放弃人皇氏的传承,他想再现人皇氏的‘天命’。”再次提及传承,女丑的语气却很是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要紧之事,“不过这也难怪,天殷的立足之基是金凫帝的预言,但金凫帝最终诞下的神胎却并非双子。姜家数百年来始终不曾有后人承继人皇印与天巫印,久而久之,他们便认定这对印记代表着人皇氏代天统民的天命,取回印记便是取回天命。实在是愚昧顽执,可悲至极。”

拂雪问道:“若人皇印与天巫印并非天命,那它究竟是什么?”

“传承,人皇氏一族传承予后人的火种。”女丑发出一声叹息,“它们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金凫帝当年预知神胎的降生,指代的便是人皇氏的传承。但五毂国国祚已灭,天机混淆难测。金凫帝作出的并非预言,而是当时殷氏一族复国的愿景。可天殷将这段预言奉为圭臬,舍本逐末,反将传承的印记视作天授神权。”

“……你之岁数,较之天殷更为古老。你是五毂国的巫,可你却不认五毂国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