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第3/4页)
林夷放下葫芦,一手托腮,望着远方的目光平静悠然。
“更何况,杂草也愿见青山常在。而今草木新绿,人间正好。”
和老人插科打诨了一晌,林夷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浮尘。他衣衫落拓,姿态却很潇洒:“好了,小子要去劳作了。您老可别偷懒啊,竹篓编不下去了就去帮着弹棉花。‘能者多劳,多劳多得’,不想吃寡淡的救济餐的话,张婆分发的活计还是要做完的。总抢小子的饭菜也不是回事。”
林夷顺手带走了老人的饭盒,一同拿去清洗。不归还饭盒的扣一顿餐补,这也是规矩。
老人见林夷走远,伸手拿起脚边已经劈好的竹条,一边弯折一边嘀咕:“……俺以前可都是白吃白喝,随手帮主人家解决点小问题就能被奉为座上宾的。”
老人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灵活无比。他指节粗大,满手老茧,但十指翻飞时却轻盈细腻如振翅的蝴蝶。打方底,围篓身,封篓口,老人手上的速度快到只能看见道道残影。精致的竹篓竹筐在他手中成型,鼓鼓囊囊的布袋也很快干瘪了下去。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老人便做完了手头的活计。他打着哈欠将竹篓堆在一旁,借着午后稍减的阳光小睡了一会儿。
待得天光斜斜向西,出工的人已经整队,准备归家。普通百姓通常一天只吃两顿,早上一顿,晚上一顿。但在丝织航道,驿站的食堂却包早上与午时两顿饭。晚间工程队收工,从领队手里结算一天的薪水,便可以直接用薪水购买驿站中的商品货物。许多民工揣着穗币眼带喜色地走进驿站,没一会儿便扛着米袋、提着油盐酱醋走了出来。他们与还在进行收尾工作的后勤队打招呼,迈着稳健欢快的步伐归家。
驿站内吵吵嚷嚷的,吵醒了蹲在后院门口酣睡的老人。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抻了个懒腰。
老人将编好的竹篓竹筐一一叠好,背着竹筐拎着麻袋走进了驿站。
驿站大堂,一位面容严肃、发丝规规整整梳起的老妪正在检查后勤组提交的手工活。她目光如炬,三两下便能挑出那些粗糙敷衍的劣质手工,让人生不起半点偷奸耍滑的念头。如若有人提交的成品不合格数超过一定比例,就会被剥夺独立接活的资格,需要跟老妪身边的学徒重新学习手艺。
老人提着麻袋竹筐走过去时,老妪的目光精准无比地锁在他身上。对这个曾在驿站里骗吃骗喝了大半个月的老赖,张婆可谓是印象深刻。她着重检查了老人的成品,确认挑不出半点毛病后,这才让学徒将老人的工分记下,从布袋里清点出几枚穗币。
“还说不是针对老头子我……”老人嘀嘀咕咕地接过穗币,在张婆严厉的目光中打着摆子往外走。生性严谨的张婆见他那副模样,拧了拧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虽然食堂不管晚饭,但有了穗币和工分,便能去食堂点菜。老人摇头晃脑地步入食堂,点了两个自己最爱的鸭腿,就这样一手一个,啃得满嘴流油地离开了驿站。
“浊酒一瓮,诗文一瓮;白银一瓮,粪土一瓮。”
老人走着走着,不知怎的竟走出了航道的边界线。他步子摇摇晃晃,路线七扭八拐。看上去没个正型,但一眨眼便远去数里。
“高门贵户独一瓮,荒山白骨也一瓮。”
老人步履悠然,意态闲懒,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方漆黑的天幕突然现出了铺天盖地的阴翳。他缩地成寸,山河飞逝成影。很快,老人便对上了十数道举着幡旗的黑影。这些煞气惊人的影子急速前行,怨秽之气几乎要凝作实体渗出来。而他们的目标,正是位于大道枢纽之处的丝织航道。
老人吮了吮鸭骨头。那幕后操盘之人显然是个知事的,深谙打蛇要打在七寸上的道理。无极道门本身是块咬不动的秤砣,但治下的凡人却很脆弱。
可偏偏这些个体脆弱的凡人,
却成了定山的基石。无极道门这些年扶持起来的新兴势力,再过几年就要长成隐天蔽日的大鳄了。
算计很好,夜袭航道——只可惜那腥臭的魔气,数百公里外便熏到老人家的鼻子了。
……
说到这位爱吃鸭腿的老人,那也有一段堪称传奇的往事。时至今日,人间还处处流传着他的佚闻趣事。
老人生于烟花柳巷,生母是谁也不知,被舍在粪土池旁,让个倒夜香的老妇捡到了。老妇见孩子面色青白,口鼻堵着秽物,应是活不成了。她想着这一看就是被人溺死的胎儿着实可怜,等咽气后挖个小土坑埋了,也算抚慰了这稚嫩的灵魂。
却不想,老妇挖开婴孩的气窍后,婴孩竟喘了气,从阎王手下逃过一劫。只是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气窍堵塞时间过长,白白净净的娃儿就这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