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说一声
与施昌约定的时间到了。
苏甄儿说要给陆麟城祈福, 一大早就动身去了寺庙。
她穿着新制的春装,头戴帷帽,坐在马车内, 一路行到城外寒山寺前。
望着前方的寺庙, 不知为何又想到从前的事。
三年战乱,她与母亲就是在这间寺庙内与僧人一同施粥救助流民的。
寺庙内地方不够住了,母亲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建造帐篷,冬日严寒, 又买了许多棉衣棉被, 以供流民们使用。
她记得其中有个少年,似乎是想寻死, 不吃不喝, 将那条被她捡回来的命随意对待。
彼时前方战事吃紧,频频传来坏消息。
苏甄儿心情抑郁, 恰好将火发泄在了他身上。
那少年说无辜也无辜。
他又没有让她救他。
人该有自己选择死亡的权利。
后来那少年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现在想来, 全部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前面是枫桥, 苏甄儿下了马车,穿过门楼和枫桥, 趁着晨间人少,带着华潇入了寺庙。
寺庙很大, 战乱过后又添了几座殿和塔,扩充了地盘,僧人都多了近乎一倍。
苏甄儿先去上了香,给僧人添了香油钱, 然后才往寺庙后面去。
施昌跟她约在寒山寺内的普明塔院。
今日的普明塔院禁止旁人出入,直到苏甄儿取出自己的芙蓉玉佩, 那守在塔院门口的仆人道:“是芙蓉馆主吗?我家主人在塔内等您。”
普明宝塔在塔院偏北之地,堂前池水环绕,水上凌空架有一座露台,露台有桥,与宝塔相通。
塔院四周回廊环绕,回廊内壁布满碑刻,行走其上,苏甄儿的表情也变得虔诚不少。
从前的她是不信佛的,直到母亲病危,她一人在佛像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恍惚明白,佛在人心中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绝境之下的心理寄托。
普明宝塔一共五层,苏甄儿抬手整理了一下帷帽,然后带着华潇走进去。
初入宝塔,便见施昌面色惨白地坐在那里等着她。
“你就是芙蓉馆馆主?”施昌一下坐起来,“我儿呢?”
华潇会些拳脚,她挡在苏甄儿面前。
苏甄儿抬手扔出一枚玉佩,那是施品安的。
施昌捡起地上的玉佩,拿在手里摩挲了片刻,看向苏甄儿的视线带着怨恨,“你要的账目在第五层,你要的人在第二层。”
苏甄儿点头,提裙走上二楼,芙蓉馆的几个人被绑在一处,挤挤挨挨地靠墙缩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馆主。
如此纤细单薄的一个人,戴着厚重的帷帽,看不到脸。
“我儿呢?我儿呢!”施昌在下面喊叫,一路跟了上来。
“别急,我还没看到账目。”
半旧的宝塔,带着淡淡的尘埃味道。
有阳光从外面照射入内,将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完全暴露出来。
苏甄儿体弱,她走得慢,喘了会气,她终于来到宝塔第五层。
这里很空旷,只有三个半人高的香樟木箱子,上面上锁了。
“钥匙。”
苏甄儿朝施昌伸手。
同样爬楼困难户的施昌艰难跟在苏甄儿身后上来了,他将钥匙交给华潇,华潇送到苏甄儿手中。
苏甄儿用施昌给的钥匙打开其中一个。
灰尘漫天,苏甄儿抬手摆了摆,然后低头从里面取出一本账目细看。
没错,是苏州的私税账目。
胃口真大啊。
苏甄儿真是被气笑了。
她知道施家和孔礼河把持着苏州经济,却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朝廷发下来的政策福利,他们全部贪污,大半个姑苏城的地皮、庄子、商铺都是他们的。
为了应付朝廷的税款征收,他们将这些商铺庄子将税款分摊到百姓身上,还私自加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税目,甚至一个税目要收三四次的钱。
而这大概还只是冰山一角,因为这里的账目有整整三口大箱子。
“我儿呢!人给你了,账目也给你了!”
“华潇,把我们的人带回去治伤,然后带他去找施品安,最后差人过来,把这些账目搬走。”
苏甄儿一本一本地翻看,甚至还挖到了一本贪污朝廷赈灾款项的账本,细致到包括朝廷今年才发放下来的战后抚恤金。
苏甄儿真是要被气笑了。
这些人,真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苏甄儿被气得看到忘了时辰,直到夜间,看到不远处烟花绽放,才恍惚发觉天色已暗。
只是华潇怎么还没有回来?
苏甄儿蹙眉,起身之时双腿有些发麻,她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
苏甄儿伸手揉了揉腿。
芙蓉馆已经暴露在陆麟城面前,为了保住芙蓉馆,她的筹码就是这些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