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唐伙夫冯知平(第2/5页)

这天往后,冯知平每天都会出去,每天都会带回来新的同袍。

他不记得时间,不记得言语,只记得自己掩埋了多少具袍泽的尸身。

空虚的心被如此填满。

被他带回来的遗体大部分都穿有衣裳,衣裳上有名字,冯知平把那些名字撕下来保存,用作这些将士们存在过的证明。

这些名字让冯知平心里生出一点希望。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他把死去的同袍当成自己的责任,他有了一个目标,他想尽可能的带他们回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在冯知平的记忆里逐渐模糊,也逐渐美化。

他按照一个兵的标准要求自己,他每天会做训练,他一点儿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溃兵,他甚至会每天出去“巡逻”。

他带着死去的将士们,一起“镇守”着这块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那一天,他从沙堆里挖出两个活人。

风沙迷了冯知平的眼。那一刻,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他幸运的遇到了两个活人,一个叫曾在常,一个叫老罗,他们也是唐兵。

冯知平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们。

是温暖的,有血有肉的,活的。

他们还会动。

还能说话。

冯知平喜欢听他们说话,他张嘴尝试模仿。

然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说话。

没关系,既然忘记了,那就重新去学。

冯知平一点儿一点儿的,跟着老罗学了一口四川话。

他不仅会说话,他还会笑——当然,笑也是刚学的。

遇到曾在常和老罗的那一天,是冯知平重回人间的新生日。

写到这里,余寻光搁笔。

随着余寻光对冯知平的了解越深,他的心里越加心疼他。

文学创作者在创作人物的时候,是带有上帝视角的。上帝是神,神不会纡尊降贵体会人的情感。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人类世界便有了光;“上帝”说冯知平要经历苦难,随后言出法随,冯知平便在沙漠的绿洲中,一个人待了一年零七个月。

哪怕在黄沙中体验过风吹日晒,余寻光也无法真正领会到冯知平经历过的看不到尽头的孤独。没人知道他独自生活的那些日子里有多少难熬,大家对他观感更深的,只有他因此变成了一个结巴。

他保住了精神的正常,失去了对身体机能的控制。

多可悲啊。

余寻光心疼被编剧这样安排的冯知平。

拿着笔杆子的“上帝”一句随口的“设定”,落在冯知平的身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折磨与煎熬。

更别说围读会上,编剧还在反复提及他是为了突出余寻光(演员)才会这样设定角色人设(冯知平)。

余寻光心疼之余,又多了愧疚。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愫。

余寻光告诉小陈,他在沙坡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贴近角色,但是像“吃土”这种带有些许自虐倾向的行为,亦是他对冯知平的道歉。

很抱歉促成了你这样的人生。

在没有系统之前,余寻光参演学校里布置的那些作业时,他对于剧本(小说)人物是打量的,是探究的。他像所有人一样从第三方的视角去剖析,去理解这个人物。

时过境迁,这种行为在如今的余寻光看来,是蛮横且粗暴的,是违背个人意志的。

有了系统之后,余寻光最特别的一个点在于,他眼里的角色已经脱离文学作品,变成真正存在的生命。

初时他还感觉不到,后面他越演越自主性的,抛弃冷冰冰的高度视角,以一种贴心的温暖的方式,去接近每一个赠予他礼物的朋友。

礼物是珍贵的,或许只能够用无价的情谊来还。

如果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懂你,心疼你的人,你会开心吗?

爱,是人际交往关系中一个永恒的命题。

余寻光爱自己饰演的每一个角色——严谨点说,他爱每一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兄弟朋友。

这种爱不是狭隘的情爱。系统每次都会总结人物们会以各种自己的方式爱他,但余寻光对于他们的爱向来只有一种——那就是普通的来自于本源的爱。就像花儿爱阳光,鸟儿爱天空,只是普通的爱。

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每一个人。

没有通告,余寻光便陪着曾经的冯知平在沙坡上坐了半个月。

一天晚上,他正在学川话方言的时候,李传英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余,《大明奇案》的剧本写完啦,我明天会通过快件把纸质剧本寄给你。”

“好。”

这一次的剧本李传英修修改改写了很久,如今终于能够满意。

他这两天倾诉欲特别强,在给余寻光打电话之前,他已经拉着廖敬春侃了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