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姓伍。」

「你想清楚了?」

「我生我养我教,自然跟我姓氏,你反对吗?」

不为想一想,「我不反对。」

不虞开口:「不允你别理不劳的事。」

不为冷笑「我不怕人说我多管闲事,她是我亲姐妹,为她被人叫三姑六婆,我心甘情愿,人人撇清做君子,她找谁商量?」

「你的主意未必是好主意。」

「在这种要紧关头,馊主意也好过没主意。」

「是是是,姑奶奶。」

他与于忠艺又出去了。

孩子们照常上学,不管怎样,日子总要过下去。

不为走到那缸金鱼前,涓然泪下。

保姨用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不为转过身子。

保姨坐到她身边,「事情办得七七八八了,你们能力高,兄弟姐妹在一起合作,水到渠成。」

不为握看她的手。

「我在伍家二十年了。」

她好像有话要说,不为仔细聆听。

「老了,想还乡去,我原籍浦东,十分想念老家,还有亲眷健在呢。」

不为霍一声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走?」

「不为,你且听我说,趁还有点力气,我打算开一片护理院,专服侍老人,好让他们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也是功德,地方已经找到,是一间旧的西式洋房,冷热水俱全,已在装修。」

不为睁大双眼「你要离开我们?」

「女佣可拉桑有个表妹叫阿索利,懂得护理她会来报到,加上司机,太太够人用了。」

「你把事情告诉她没有?」

「说过了,她没反对。她替我高兴,她已把退休金发放给我。」

「保姨你真的要走?」

保姨一味陪笑「小于同我一起回上海。」

「他也去?」

「也是为他前途。在本市,高不成低不就,总不见得一辈子做拥工,办护理院究竟是一盘生意。」

不为忽然生气了[这样无情无义,说走就走,撇下我们孤儿寡妇走,尽管走好了。]

保姨看着她,「我同太太说过.最难接受这件事的会是不为。」

身后一把声音说:「被你说中了。」

那正是伍太太。

[保姨在伍家服务二十多年是难得的缘份,她又不是我们家生奴隶,当然有退休日子,你高高兴兴欢送她才是,怎么会吵起来,这是西洋礼节吗?」

不为气得落泪。

保姨说:「年轻人统统喜聚不喜散。」

伍大太答:「她自己第一个先走,她撇下我们就什么事也无,你有空可以到浦东探保姨及阿忠。」

不为说:「妈妈,我怕你少了他俩不惯。」

「是差一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锁在屋里呀。」

不虞出现,「什么事?妈妈有话说,为什么不叫我?」

「保姨同阿总要返浦东开老人护理院。」

不虞一听,「哎呀」他叫起来:「好主意,做华侨生意,取价高,成本低,一流服务必有可为之处,保姨,没想到你有上佳生意头脑,佩服佩服。」

不为气结。

不虞说下去:「太多美容院健身院了,竞争大,生意未必好做,老人服务会是一枝独秀。」

保姨笑得合不拢嘴。

「保姨可出售股份?」

不为一个人离开家门。

她走到门口有车子驶过来。

不为抢白:「你还在这里?你升格做老板了还不朝高枝头飞去?」

于忠艺不出声。

不为渐渐平静下来「是,我爸已经不在,你的工作已经结束。」

于忠艺仍然不响。

「留不住你了。」

他这才开口:「伍家上下对我客气,我学习良多,十分感激。]

「多谢你陪家父最后一程。」

「是应该的。」

「几时走?」

「下个月初。」

「快了。」不为依依不舍。

「保姨说,现在家里住得下,你搬回来吧。」

老人搬出去,少壮挪回来。

全靠这间祖屋了。

那日回到公寓,不为工作至天亮。

腰酸了四处走一走,口渴喝杯水,白光刺眼才发觉红日升起双眼湿倦,倒头用枕头蒙面睡了一会。

电话响,是翁戎打来。

「朋友告诉我你家有白事。」

「是。」

「可以分家产了吧。」

「每个人都那么说,家母仍在世呢。」

「应当趁早安排,免得来日手忙脚乱。」

不为干笑数声。

「你能分得多少?」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

翁戎说:「你别傻,照规矩三分一,争到底。」

「你几时回来?」

「这一两天,告诉你,回家住,在母亲身边搭张小床。」

「合同可签得成?]

翁戎叹口气,「使尽浑身解数,总算马到功成,过几年年老色表,怕没这样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