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下午,雇佣公司另外派了新人来,这次年纪比较大,看上去也稳重,仍然负责打扫洗熨。

伍太太说:「不为,陪我去看不劳。」

「那还不容易,我立刻去买飞机票。」

「不为,我们乘火车,当年我也是乘火车南下。」

「不,妈妈,人人可以乘火车,你还是乘飞机的好。」

不为与欧阳医生商量旅游的事。

医生踌躇,「她不宜远行。」

不为冲口而出:「已经不宜远行,还怕什么远行?」

医生点头,[你说得对,走得动就得让她走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了。

不为黯然垂头。

我给你开药。」

就在这时,不为听见走廊外有嘭一声巨响。

「什么事?」她忘却忧伤抬起头来。

接着。又是一声嘭,整个医务所都震动一下。

欧阳医生像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叹口气放下笔,站起去探视。

不为跟在他身后。

她看到了奇景。

只见走廊上放着一架售卖汽水零食机器,一个女子正自远处疾奔而至,飞腿踢向机器,发出膨然巨响。

欧阳医生跌足,「慧中,你又干什么?」

原来那用咏春腿劲踢机器的正是欧阳慧中。

她笑嘻嘻答:「它又吃了我十块钱。」

她父亲拉着她,「嘘,嘘,别吓人快进来。]

不为迎上去,「你踢给方向了,看我的。」

好一个伍不为,她轻轻一转身,提腿呼地一声跃起踢向机器左边.售卖机颤动两下,忽然哗哗声呕吐,汽水罐与薯片包纷纷一起落下。

欧阳慧中欢呼一声,拾起她应得份量。

「它欠我三罐可乐一包薯片。」

欧阳医生连忙把她们两人拉进医务所。

老看护走出来瞪她俩一眼,「当心警察叔叔。」

欧阳慧中笑得弯腰。

「唉,伍不为,谢谢你,这罐汽水全世界最好喝。」

她还记得她。

不为惊喜,「你知道我名字?」

欧阳慧中看着她,「把母亲当明瓷那样搀扶的女儿自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不为脱口说:「我也是。]

慧中那种无拘无束的爽健美,发自内心散发摄力。

她们两人攀谈起来。

不为问:「下一站去何处?」

[南美品塔贡尼亚冰川,不为,你是写作人,应当行万里路,别老在南欧葡萄园大红花里兜圈子,到印加部落去看古迹。」

不为心向往之,但是实事求事的她又忍不住问「如何沐浴?」

慧中大笑,「不为,你这样婆妈,如何写得好文章?」

不为羞愧。

取了药,不为告辞。

慧中说:「我要诊症,下次再谈。」

不为返回走廊乘电梯,看到滚在地上的汽水罐,不禁会心微笑。

对于欧阳慧中她有极佳印象。

那晒得微棕的短发,浅褐皮肤,大眼睛炯炯有神,牙齿雪白,身着简洁衣裤,脚上一双球鞋,怎样看都英姿飒飒。

不为取了飞机票回家。

她看见大嫂呆呆坐书房。

不为取笑她:「你已知保险箱内空无一物,还坐这里干什么?」

大嫂自言自语:「本以力回来三五七天,谁知住了下来。」

不为说:「你在那边房子已经租出,了无牵挂。」

「你的房子呢?」

不为失笑,「我何来房产,我一向租住改装货仓,一断租,必定收回。」

「那你回去怎办?」

「先住几日青年宿舍,重新找公寓。]

「你不怕流离失所?」

不为耸耸肩,摊摊手。

「换了是我,会做噩梦。」

不为笑说:「我会努力置业。」

「对呀,小仍她们也可以来探访。」

不为说:「这两日我在联络房东,可是一时还找不到他。」

大嫂脸色很差。

不为问:「你有心事?」

「不为,我错怪了你。」

呵,东窗事发,纸包不住火,她知道了。

「那女子写了一封信给我,今早收到,我已拆阅。」

不为一怔,没料到会有这一着,也算是厉害。

[信写得十分流利,文法也无错误,可见起码读到高中,她说你辞退她是因为她同伍不虞有染。」

不为沉默。

「穷心未尽,色心又起,怎么办?」

不为轻轻说:「可否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多年来拖着一个迟钝女儿过活——」

「他也曾有过好日子,当年硅谷红利百万计。]

「他急着买跑车游艇,已全部花光。」

「试试共患难。」

「我实在累了。」

「那么,上楼去睡一觉。」

「醒来也没有意思。」她饮泣。

不为见劝之不醒,不禁生气,「你想怎么样,是你的丈夫,你应当明白,他是老式男人,你最好佯装不知,若果真的忍无可忍,不必多说,即办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