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贺云昭起身同曲瞻一起随杨中官往太极殿去。

中官便是宫中的太监, 对太极殿出来办事的太监,大家都会称一声中官。

贺云昭从前听曲瞻讲过,他往太极殿去的勤, 每月总有三五日能够面见陛下, 或讲经析史或下棋闲聊。

也是因此与不少太极殿中的内官熟悉, 玩笑几句也不算过分。

不过三人同行有些烦闷, 贺云昭便故意投了一个好奇的眼神过去。

杨中官敏锐察觉到了,他笑道:“贺修撰是不是好奇我二人如何熟悉?”

贺云昭腼腆的笑笑, 她道:“确有好奇, 有冒犯之处还望中官勿怪。”

她其实听曲瞻提过一嘴, 不过此刻显然杨中官是不打算端着架子的, 只是当普通同僚一般相处。

她与曲瞻关系要好, 但不必在人前故意展示, 反倒叫杨中官不自在。

杨中官一时来了兴致,他竟绕开了曲瞻走到贺云昭身边给她讲如何与曲瞻相识的。

曲瞻但笑不语。

贺云昭眼睛瞧着杨中官,她神色认真的听他讲,于是杨中官讲的更加起劲了,甚至还聊了些家乡习俗口味等等。

宫道蜿蜒曲折,青石铺就的路面光滑如镜, 经过一年又一年的打磨, 泛起淡淡的青灰色光泽,两侧朱墙高耸巍峨。

偶有巡查侍卫的队伍路过,他们对着杨中官顿首打招呼。

贺云昭细细瞧着,她此时入宫倒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她跟着杨中官身后进了太极殿, 同曲瞻立在一处,两人齐齐拱手躬身,“陛下圣安。”

书案后的李燧甩甩酸痛的手腕, 他抬眼一瞧,好一对风姿卓绝的翰林郎啊!

他笑着调侃道:“你二人若是一整年都在太极殿当值,那朕便省了一整年的烛火钱。”

“光彩都能映亮整个太极殿了!”

贺云昭忍不住笑意,她嘴角轻抿。

曲瞻抬手碰碰她,他玩笑道:“自己偷偷高兴呢?”

“!”贺云昭气的瞪他。

二人一来一往像冤家一样,逗的李燧哈哈大笑。

“赐座,朕可要好好考一考状元郎。”

他对贺云昭印象最深的就是冰娃娃一样冷冷看着裴尚玄之时,这甚至比贺云昭高中状元带给他的印象还深。

如今一瞧,当初的少年娃娃已经长成了翰林院新星,莫名有种看着这孩子长大的感觉,李燧老怀欣慰。

李燧笑看着贺云昭对冀州形势对答如流,举一反三,能提出不少新奇的看法,隐隐的甚至极透彻的略过了萧临的死。

要知道不少官员在御前奏对时关注点都放在了萧临的死亡原因上,以至于影响了对冀州的判断。

李燧身为皇帝自然不会被影响,因他已听了太多不同角度的看法,查案重要,但是稳定冀州更重要。

他赞道:“不错,是该如此。”

“那你说冀州分权,何意?”

贺云昭严肃道:“萧节度使之死会带来一种变化,那就是令部将失去对长官的敬畏,不论萧节度使是因何而死,部将们心中知道了原来死一个节度使就能吞下大批势力,若是有人趁机出手刺杀新任节度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就如同后宅当中一般,历朝历代都会对妾室扶正做严格的限制,因为一旦妾室能够被随意扶正,那么主母的身边就危机四伏。

“原萧节度使的部下中,若有不驯服者应当调离冀州。”

此为明面上的原因,担忧也是情理之中。

而暗地里,贺云昭其实认为萧临之死是敌对方所为,既然能在一位节度使的地盘上杀死了他本人,那么说明暗地里的人必然在冀州布局许久拥有不小的势力。

她已经站在了这些人的对立面,当然要尽可能的消减对方的势力。

一位将军最重要的就手下的兵丁,贺云昭建议调离原本的部将,自然是将本人赤条条的调到别的地方去。

手下没人就要重新开始,还一举打散了在冀州的势力。

得到陛下的赏识、打击敌人势力、保护自己安全,一举三得。

贺云昭抬眼道:“臣认为如此才能保证冀州之安稳。”

李燧点点头,他几乎是疑惑又欣赏的看贺云昭,“初来乍到便提出这般的建议,不觉得自己冒进吗?”

贺云昭抬起头,她目光炯炯有神,谈吐间既有文人的儒雅又带几分利落,让人毫不怀疑她的自信。

她不急不缓道:“臣认为臣的想法是正确,便应将建议奉给陛下,为人臣子理应如此。”

李燧倒吸一口冷气,这有力的话语带来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

他摸着下巴打量贺云昭半晌又没琢磨出来,只能说贺云昭这个人骄傲却并不讨厌、直接却并不冒犯、正直却不固执。

从来不认为自己不配什么,即使出身地位天差地别,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卑躬屈膝,就算是初来乍到,她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是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