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3页)

她当然是没敢问,怕说错话又被抢白,叫她去看 600 号。而且单峰也没给她多少时间,随便扫了眼她自己做的血糖记录,然后照原样给她配了一个月的胰岛素和针头就打发她走了,还是跟初诊一样,全程不到三分钟。

辛勤没等到她的回答,见她这样也猜到个大概,看着她,似乎还有话要讲。

但诊室的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有患者探头进来,问是不是在这里戴动态。

凌田很自觉地站起来,交了单子,领了一大盒针头,然后说:“谢谢辛医生,那我走了。”

辛勤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

她这时候也戴着口罩,眼睛弯了弯,像是对他笑了。

两人话只说到一半,却也正因为如此,都有种莫名而来的愉快,似乎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到此为止。

离开内分泌科门诊区,凌田去药房排队领药,把一个月量的胰岛素装进保温包,而后出了门诊大楼,朝医院外面走。

半路再次经过那条四通八达的连廊,她一瞬想起一个多月之前,自己躺在推床上,被凌捷和护工从抢救室送去住院部大楼的情景。

眼睛望出去的所见还是相似的,A 医附仍旧人流如织,大得像个太空城。不同的是,她现在脚步轻捷地在这里走着,五月份明媚到稍有些燥意的阳光慷慨至极地照在她身上。

其实,已经好了很多很多很多,不是吗?她忽然想,忽然微笑,慢下脚步,拿出手机,找了个特别像太空城的角度,拍下一张照片。

那天下午,凌田去了教工新村。

本来说好是去收拾些东西,拿回家里用的,但等到傍晚凌捷去接她的时候,发现她什么都没装好。小屋子里还是老样子,几千册漫画书以及各种周边收藏挤得满满当当,凌田坐在桌前,画了一下午的画。

听到声音回头,她仿佛如梦初醒。

凌捷还是从公司过来的,肩上背着包,手里拿着电脑,蹙眉对她说:“你赶快收拾一下,外婆等你回去吃饭呢。”

凌田却没动地方,开口问:“妈妈,我以后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吗?”

她知道自己问得有些突然,本来想过一千种开场白,事到临头就这么说出来了。

凌捷怔了怔,其实并不意外,这段时间家里每个人应该都反复想过这个问题,凌田以后怎么办。

但凌捷也是个实际的人,首先想到的总是实际的问题,放下肩上的包和手里的电脑,问:“那你怎么吃饭?”

凌田拿出饭卡,说:“学校食堂。我在医院吃食堂,血糖就控得很好。等领了毕业证,再办张校友卡。”

凌捷又问:“你一个人住,要是身体出问题怎么办?”

凌田脱掉外套,给凌捷看上午才戴上的动态血糖仪,拿手机出来,添加亲友分享数据,说:“这里离家不远,而且就算我住在家里,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陪着吧?”

凌捷停了停,还有问题:“那一个月要给你多少生活费?”

这一问的语气是带着些戏谑的。

凌田可以理解,一边想要单过,一边养不活自己,多少有点好笑。她确实还没找到工作,一分钱收入都没有。如果住家里,按照徐玲娣的意思把这套房子收拾一下租出去,每月倒还能有两千六的零花钱到手。

但她还是说:“不用给生活费,我手里有点积蓄,也会接点画画的活,同时找工作。”

凌捷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像是在问,真的可以吗?

凌田也没再解释,转身掰过显示器,给凌捷看她下午画的画。

“这是你今天画的?”凌捷走近了,看着屏幕问。

那上面显示的是 A 大附属医院的连廊,但应该已经没人能认出来了。凌田用那张照片的结构做底,画了一座太空城的中转中心,长廊四通八达,舷窗外是一片黑寂的星空。

“结构是从照片扣的,速涂的颜色,细节还没画完……”她一个个图层地回溯,快速展示每个步骤。

凌捷其实不太懂,但还是耐心地听着,最后说:“画的真好。”

这句话,凌田从小听过无数次。

凌捷的微信头像至今还是她小学里画的小兔子,田嘉木的头像是她更小的时候画的,一个头足人像,唯一符合的特征只有戴眼镜。哪怕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也会对她说,画的真好。

但她希望这一次不同,凌捷也许可以被这幅画说服,至少能看出来她在这里的状态比在家的时候好上许多。过去一个月,她的手绘笔都快积灰了。

没有说家里不好的意思。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很矛盾,那些熟悉的陈设,熟悉的气味,所有让她感觉安全的一切,同时也让她觉得陈腐。她像是可以躲在里面,又像是被困在其中。她想要走出去,又害怕自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