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乱

手中玉印沉甸甸的, 她忽然有些握不住,要挣脱什么般,后退一步, 将印抱在怀里。

他又开口,声音很低:“昨日……”

被扣门声打断。

言曹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来:“陛下,左相到了。”

左相掌门下省,若非大事不会此时求见。

萧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忙与他告退,快步行了出来, 好像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一样。

接近正午,日正当空,门前的朝臣已被另安排了一处阴凉的地方,有中人在分发光禄寺备的餐食。

裙摆随碎步逶迤,萧芫不等漆陶打开纸伞,便行到了阳光底下。

心绪乱成了一团, 好像他的气息还在周身,一会儿是他握着她的手, 一会儿是他弯腰时极近的面庞。

还有他刚刚未尽的两个字。

昨日。

是想说昨日她使丹屏揍人的事吗。

暗卫将人送回了府, 他定早就知道了,此时提起,是想说什么呢?

若在以前, 定是不认同,又要说教。

可在刚刚那样的时候,他那般的声音, 萧芫忽然便不确定了。

顿住脚步。

面前有两条路, 一处往颐华殿,一处往慈宁宫。

她拨不清杂乱的思绪, 也一时不知,应往何处去。

直到漆陶小心翼翼地问:“娘子,您怀中的是……”

“若去慈宁宫,不若让奴婢先将东西放回。”

萧芫怔了怔,低头。

指缝间透出的碧色在日光下尤为鲜亮,光晕被玉石反映,如潋滟的波涛,更似一捧碧绿柔润的春水。

刹那,她突兀地联想到了他被光亮映照,色如红霞的耳郭,心重重一撞,急促地小喘了口气。

有些慌乱地摇头:“不,不用。我先回去一趟。”

颐华殿。

书房亮堂堂的,盛满了春日和光,最明亮的一束洒在案上婀娜的花枝。

花瓣轻颤间,暖香盈室。

一只素手探入温暖的光斑,轻轻放下一方小印。

交龙纹其中一个龙首正对着她,微微扬起,睥睨傲视。

印钮雕工精美,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冰凉的玉器中仿佛承载着一个活的灵魂。

萧芫久久凝视,手背轻贴上两腮。

分明该开心的,可她眉目间却渐渐平静,甚至显出两分漠然,还有些许浅淡的哀伤。

她静静弯了弯唇角,拿过放印的锦盒,将这一方与其它一并放在一起。

盖子合上,金制的小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起,置于一旁银质的花枝架下,架上,是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镂空金香囊。

若有风吹过,香囊相碰,便是一串清脆悦耳的妙音。

.

慈宁宫。

萧芫到的有些晚,本以为姑母已经用完了膳,不想见到的却是宣谙姑姑的满面愁绪。

她心顿时提了起来,“姑姑,可是姑母……”

宣谙低声叹道:“太后头疼,实是用不下饭食,便没让摆膳。”

萧芫边走边问:“可是谁来过了,好端端的如何会头疼?”

宣谙:“上午晋国老夫人与萧夫人一同入宫,为赈灾监察之事向太后陈情。奴婢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她们走后不久,太后便身子不适了。”

萧芫停下脚步。

不远处隔扇屏风的千里江山与福寿绵延图被光映在地上。

影子很短,图案被扭曲成了窄窄一条,最顶的紫檀木框正正在她的团绒履前方,与裙裾相连。

指尖狠狠掐了下掌心,抿了抿唇,没有回头。

只是淡声吩咐:“姑姑去传膳吧,要清淡些。”

“哎。”宣谙的声音立时松快许多。

萧芫去了后殿,转入寝室。

帷幔拢起天光,几层之后,一片昏暗,依旧是熟悉的檀木浸染龙涎的香气,短短的距离,萧芫的掌心却一片冷汗。

无法克制地想起了前世。

前世黔方噩耗传来的那段时日,她尚且懵懂,也是这样步入姑母的寝殿。

那一日眼前所见,是姑母面色惨白,气息微弱,整个人虚弱地陷在被衾中,无知无觉。

她日夜不眠地侍奉在侧,无数次颤抖着手去探姑母的鼻息,生怕一不留神……

“芫儿?”

姑母中气十足的声音破开梦魇,她如终得赦免的罪囚,自地狱回到了人间。

掀起最后一层帷幔,看到姑母靠着织金引枕,正借光翻着一本闲书,侧首望来时,竟有几分难得的悠然。

萧芫定了几息,眼底发热,心后知后觉剧烈跳动起来。

“姑母。”

唤声不禁有些委屈。

“怎么了?”姑母向她伸手,“谁惹我们芫儿不开心了?”

萧芫没去拿榻旁的锦杌,而是直接欠身挨着姑母坐下,倾身抱住姑母,挤开那本闲书。

太后无奈地回抱,拍拍她的背,心都因她这副模样化成了软软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