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随着皇后及太后代表的外戚一党消亡,先帝朝余孽皆被剪除干净,前朝后宫焕然一新,井然被新的秩序所统摄。

陛下奠定了君权,乾纲独断。

又为早逝的元后守丧,暂时不立后。

皇贵妃成后宫唯一的主子,代行皇后职责,有时也代行司礼监的批红职责。

圣上自己则沉溺于炼丹斋醮,常常花数月时间参悟玄之又玄的大道,行踪更加神秘,谕旨常常像字谜,杂以暗语,有时是一句诗,官员得动脑筋参悟着来。

这就需要官员又有学识又有眼色。

新朝扶摇直上的官员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会写青词的,另一种是以柔邀上,善于揣摩圣意的。

官员之中大兴奔竞之风,明争暗斗,倾轧比拼,流血牺牲,只为抢那一丝圣宠,比谁更能讨君父欢心,谁更炙手可热。

如此情势下,陆云铮重返内阁。

在过去的历练中,陆云铮已从青涩的进士郎进阶成独当一面的干练首辅,因其出众的智慧,毋庸置疑的忠诚,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在众臣中脱颖而出。

如今他重出江湖,依旧稳稳是文官第一人。他养病期间对圣上的种种怨怼,圣上也既往不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无它,他曾对皇贵妃有恩。

当初内阁和后宫齐齐围攻皇贵妃,陆云铮率先站出来维护,为她博取尊位。陛下爱护皇贵妃,凭这点恩情会永远厚待陆云铮。

陆云铮重掌阁权,雷厉风行地扫荡了过去数月来的弊政,将国政要事有条不紊地把控在手,对郭阳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进行了清算,恢复了如日中天的地位。

圣上隐居修道,常常十天半月斋洁。大臣们见不到皇帝,有事先禀告内阁首辅陆云铮。

这颇有僭越之之嫌,圣上得知后非但不降罪陆云铮,反而褒奖了他的勤勉。

“君臣之礼,在朝当慎,其余时候则如家人。”

圣上的话使人如沐春风,像一种抚慰。

陆云铮的新房在南郊建成,圣上特赐墨宝匾其堂贺乔迁之喜,又赐给玉环、白银等物。

陆云铮的轿辇旧了,圣上特赐车马,减其来回劳碌奔波之,可谓关怀备至。

前些日,圣上无缘无故罚了他二十廷杖,如今这些额外的恩赏,似乎是对陆云铮的暗暗道歉。

陆云铮这样想着。

他大悦之下,心结终于解开,淡忘了君臣隔阂,愈加辛劳地在内阁中执政。

有人欢喜有人愁,陆云铮的回归使江浔的光辉黯淡了下去。

圣上将内阁诸事重新交给陆云铮,江浔所在的礼部也在内阁之下。江浔再度成为女婿的下属,按官场礼节需参拜女婿。

江浔憋了闷气,郁郁寡欢。

更致命的是,陆云铮和江浔这翁婿俩的执政理念不同。

同为圣上宠臣,陆云铮是靠斗前朝余孽上位的,不曲不阿,不谄媚君王,凭能力和聪慧在官场立下一席之地,浩然正气。

江浔则不同,从前是周党,临阵倒戈,靠逢迎取悦君王,折下脊骨谄谀侧媚,邀宠纳款以掠取高位,自有股畏葸之态。

相比之下,陆云铮如同高大壮实的乔木,而江浔父子只似阴暗生存的菟丝花,靠汲取旁人营养生存。

江浔之子江璟元是个一事无成的纨绔,多年来科考不中。江浔与吏部尚书暗通取款,结纳走动,营私舞弊,悄悄给江璟元安排了吏部的差事,挤掉了一个寒门子。

那寒门子十年苦读,一朝毁灭,悲愤绝望之下竟跳河自尽,场面甚至壮烈。

市井都传是首辅陆云铮的大舅哥抢占了寒门的官位,写血书,闹着要告御状。

此事让首辅陆云铮颜面荡然无存。

陆云铮将手底下的事管束得天衣无缝,怎料为自家人背了黑锅。

陆云铮自己是三榜进士,才华出众,最看不起那等没有真才实学还卖官鬻爵的人。江璟元是他大舅哥,亦深深令他不耻。

那寒门书生死了,百姓闹起来了,事关名誉,陆云铮必须拿出一个交代。

江浔含泪请求陆云铮网开一面,科举舞弊是大罪,若传到圣上耳中,怕是江璟元性命不保。

陆云铮大怒,岳父何曾替自己想过,此事若传到圣上耳中,白白污损了他首辅清白的名声,使圣上猜忌。

他不喜江浔父子的作风,据他所知,不单寒门书生一件事,江浔藏污纳贿,数额巨大。且江浔善于写青词赞玄,蛊惑圣上日益沉迷于斋醮,实在非大臣道。

江浔明明苟且多年,沾了自己的光才加官鬻爵,敢如此胆大妄为贪赃枉法。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对翁婿产生了裂痕,陆云铮瞧不起岳父的钻营,江浔则失望于陆云铮的清高。

江杳夹在中间十分为难,每日以泪洗面,向着哪边也不是。江浔见宝贝女儿过得艰难,想把江杳接回娘家。陆云铮严厉阻止,双方争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