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3页)
雨细如毛,京城被泼墨渲染成了青黛色,青烟袅袅升腾,漫天的绿柳风中摇曳。
已是初春时节了。
徐青山放了只飞鸽,将顾淮已然人头落地的消息回禀给江阁老。然后左右探看确定无厂卫跟踪,独自一人秘密出城往郊外去。
雨天泥泞,郊径深一脚浅一脚并不大好走。徐青山头戴雨笠,身着褐衣,平凡朴素,远远看起来像个劳作归家的农夫。
他独自一人在荒芜的田野中逛游良久,警惕着,见四下除鸟雀外空旷无人,才缓缓走到一个天然地下洞穴中。
洞穴极是幽深,潮气逼人,越往下越压抑。约莫下行了十多米,终于有处开阔的空间,里面床榻、椅凳、锅碗瓢盆俱存,颇有活人生存的痕迹。
徐青山叩了两下亲笔,望着昏暗的洞穴,低低唤:“太子殿下,您在吗?”
里面探出一人,“孤在。”
徐青山放下了心,摘下雨笠,将一些生活用物撂下,叮嘱道:“近来京城风声紧,殿下且躲藏在此,莫再冒险出去做零差了,辛辛苦苦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朱泓燃了支蜡,一灯如豆,堪堪照亮洞穴内小片区域。火光明明灭灭,映照他重度毁容饱含忧郁的脸,破衣烂衫,落满辛酸的处境。
“孤也不能总靠你接济,力所能及的,靠自己的力气赚些钱。”
“不,殿下知道现在京城有多为危险吗?”
徐青山严肃道,“东西厂及锦衣卫眼线遍布天下,相互奔竞,以告密为荣,再小的事哪怕枝头喜鹊喳喳叫也会送入皇帝耳中。”
四下逡巡着,“若非臣费尽心机寻到这间天然地下洞穴,殿下的行踪定然被眼线侦去了。”
朱泓哀然,抹了抹眼泪,“孤堂堂一国太子,竟蜗居地下,连一块地皮都得不到。”
徐青山见主上这般哀毁,安慰道:“殿下只是暂时的苦难,早晚您能复辟的。”
朱泓失魂落魄地抚摸坑坑洼洼的脸,自惭形秽,摇着头,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能重见天日。
“他得了孤的皇位,可有把孤的黎民放在眼里?”
徐青山心照不宣,晓得太子指的是谁,道:“没有。陛下……多昵女色,修玄建醮,不理朝政,极端惩挫,没有一点皇帝的样子,甚至颇有暴君的影子。”
朱泓痛苦地扶了扶额。
“他是湘王世子,自幼长在湘楚蛮荒之地,连京城地界都没进过,更没受过正规皇太子规训。”
顿了顿,“这么说,对付他很容易了?”
徐青山默了默,隐晦地道:“不……陛下很厉害也很聪明,玩弄权术,操纵群臣,算盘精明,比想象难对付得多,殿下千万莫要轻敌。”
很难想象穷乡僻壤的湘王世子有这般能耐,如果要解释,只能说这位年轻的湘王世子天生有一种可怕的政治天赋。
朱泓伏闻此案泪流簌簌,为自己而哭,更为黎民百姓而哭,为大明国而哭。
“周老等那些旧辅之臣如何了?”
徐青山难过地答:“周老早就致仕了,倒还好好活着,您的其他卿家皆因反对妖妃遭了廷杖,有些撑不住直接咽气了,侥幸活着的也被流放。江浔反叛了,投靠了新朝,如今爬上了内阁首揆的位置。如今的朝廷乌烟瘴气,被一群谄媚小人盘踞。”
“江浔的事孤倒知道,前些日在街上撞见江家马车了。”
朱泓问起,“你方才说妖妃,怎么回事?”
徐青山遂把皇帝如何看上一道姑,如何力抗群臣将她公然从大明门抬进来,如何册封她为皇贵妃,如何为她廷杖文武百官,血洗前朝后宫,如何纵容她害死太后和皇后的事说了一遍。
总之,后宫现在是皇贵妃林静照的天下,任何与她犯冲者皆死路一条。皇帝甚至为了她专房专宠,即便她绝嗣也不碰后宫其他嫔妃。
朱泓沉眉,女色误国,朝廷竟被毁成这样。祖宗把基业交到他手中,他却没能好好守护,死了在黄泉下也愧对列祖列宗。
“如果有机会,务必铲除妖妃。”
朱泓下命令道。
徐青山躬身接令。
“殿下放心,臣等不容推卸的责任。”
不单他徐青山,朝中千千万万正义之士亦对妖妃恨之入骨,一旦有机会绝不会放过她,定然将她千刀万剐。
朱泓说罢了国事,又念起家事。
朱泓残躯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靠身畔一智勇双全的女官——江杳,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替他引开了追兵,他才得以喘息,没被藩王联军所杀。
念起她以清丽瘦削的身躯勇挑重担,而今生死不明,不免忧心忡忡,有若火焚。江家满门奸佞,唯江杳出淤泥而不染。
“徐卿,还望你有空去那江阁老的府邸,探望一下他的女儿江杳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