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2/3页)

“陛下——”

费观神色严峻,不卑不亢地再次开口,“林氏叛国之案已审讯完毕,伏乞圣阅。”

朱缙慢慢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净了手,才终于理会。

费观忙起身向前数步,将审讯结果双手奉于头顶,缘角沾了微微汗渍。

朱缙翻阅了两下,垂着眼帘,神清思澈,半晌,“哗啦”冷不丁地将案卷作片片雪花状无情摔到了费观脸上。

费观猝不及防,脸颊火辣辣如被掴了两巴掌,急忙跪下叩首,“陛下息怒!”

朱缙眼色飘凉,满是讦问之意:“谁准你们用刑的?”

费观口舌一滞,找不出辩解之语。用刑乃是公堂惯例,还,还用得着恩准么,在公堂上打死嫌犯也是寻常。

朱缙又生冷道:“谁准你们颠倒尊卑,反逼皇贵妃下跪的?”

这下费观完全呆若木鸡了,瞪着眼睛,盯向砖石上的花纹,耳畔嗡嗡作响。

道君常年见首不见尾,性情飘忽不定。

不准用刑,不准人犯下跪。

“陛下,微臣是依法办案呐。”

费观痛心疾首地强调。

朱缙淡寒的长目斜斜乜他如一具尸体,漠然的杀意与攻击性:

“皇贵妃与尔等三品,孰高孰低?”

“自是皇贵妃高。”

费观眉头皱深。

“二者相见,依礼谁该跪谁?”

朱缙的拂尘不轻不重地敲在费观脑壳上,仙风道气,拂过一阵香草沉水香,丝丝扣扣透着致命的味道。

“下官……下官跪皇贵妃。”

朱缙天威震怒,黑云压顶:“打回重审,再议以闻。”

显清宫内焚香洒扫,云雾缥缈,费观等一干都察院高级官员被请了出来。

秋阳煦煦映在身旁,费观遥感恍惚,如坠冰窟,手中精心撰写了三天三夜的案卷被揉成了团。余人亦心有余悸,缄默不语,灰溜溜地离开紫禁宫。

回到都察院,才有人缓过神来:“国家司法不是儿戏,飞元帝君陛下原是觉得我等严刑逼供妨碍了司法公正,才勒令打回重审。”

——这是比较好的一种猜想。

另一人颤声道:“可我等未曾对林氏用刑,即便用刑也是允许的啊。”

“是东西厂和北镇抚司的人告密,他们当时也在场,定然提前到圣上面前诋毁都察院了。”

“不,皇贵妃被剥去的仅仅皇后服饰,她仍旧是皇贵妃,我等疏忽了。”

费观盯着手中“戴罪重审,再议以闻”的黄绸圣谕,如坠深渊,转眼之间他这主审官成罪人了,妖妃林静照果然不同凡响。

他们还没来得及用刑林静照便招了,她对罪行供认不讳,根本没有逼供。

明明签字画押了却杀不了人犯,确凿的证据,陛下居然不相信。

别是陛下有意包庇吧……这念头在他心头打了个转儿即抛却,若陛下对林静照存有旧情,不会那样残酷地将她打入诏狱,还说出死后让她以糠塞口以发覆面的狠话。

司礼监张全传达陛下吩咐“一定要公平,一定要人犯最清醒时说的答案”,严禁用刑,温和审讯,并且陛下要亲眼看林静照的一手供词。

“供词……她的供词就是承认罪行,并无什么可写啊……”

“也罢,都察院便不用刑重审一次。”

都察院众人唉声叹气,谁料这简简单单的案子演化得如此复杂,变成脑袋捆在裤腰带上的勾当,真正体会到了伺候道君的难处,烫手山芋谁摸谁烫,有些后悔独自接下这桩案子。

官场第一禁忌,莫沾惹妖妃,莫沾惹妖妃,莫沾惹妖妃——古训有理。

若非妖妃实在邪门,怎配称得上一个“妖”字?

后知后觉,陛下素有个诨号妻控,有控妻的前科。

群臣以前就吃过不少妖妃的苦,周有谦、陆云铮、江浔父子、顾淮……皆因为沾染妖妃而身首异处的。

怎能如此麻痹大意,以为妖妃进了诏狱就高枕无忧了?

都察院众人纷纷将迷惘的目光投向御史费观,盼着他当主心骨,拿个主意。

费观见陛下这态度,内心亦惴惴。

妖妃失宠了还这样厉害。

圣心忽晴忽阴不可测度,面对这么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君上,无能为力。

……

那日费观领着手下回到都察院,人人面上掠着一层阴云,缄默少语。

群官俱感战战兢兢,宛若在薄冰上行走,精神沉郁,生怕一不小心就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他们连夜重新整理了案卷,并再三确认证据每个环节的确定性,哪怕一个小小的蛛丝马迹都要刨根问底地追查,直到天衣无缝为止。

如此情况下再提林静照,对她进行了二审。没有用刑,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整个刑讯过程她按皇贵妃之尊坐在椅上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