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4/7页)
女人神情有点不自然,她当时只顾着生气,觉得齐观音狮子大开口敲诈了她一百块钱,走的时候骂骂咧咧,条子人家给了,但被她揉吧揉吧擤鼻涕了。
这能怪谁?
舒今越好笑,继续道:“如果你们前面不听医嘱也没什么,煮好要出锅之前,她应该是教过的,你们只需要尝一下,确保味道不会麻嘴,不会锁喉再吃,也不会中毒,可是你们做家属的,帮他尝了吗?”
女人彻底沉默了,这句话她也记得齐医生说过的。
舒今越给那年轻人一个同情的眼神,心说这一家子真是,塑料亲情啊,病人生着病,情绪不在状态,记不住医生医嘱,这是人之常情,大家不会对一个久病怪病的病人要求太多,但他的家属,就是明显的看护不到位。
现在人出事了吧,不是第一时间去医院治疗,也不是在家养养身体,而是颠簸一路来“讨说法”。
要啥说法,不就是要赔偿嘛!
那文化人叹气,“小伙子啊,就你们家这么多人没一个听话的,别说吃附片,就是吃人参也难保不出问题啊。”
舒今越懒得再搭理他们,而是径直推开齐家的堂屋,跨过门槛,那里被临时改造成诊室,一张旧旧的八仙桌,两把椅子,再加桌上一个白棉布缝制的内里装着荞麦的脉枕,一沓信笺纸,一支很普通的毛笔一瓶墨水。
看上去,简单到寒酸。
而就在这样寒酸的桌子旁,坐着一位黑头发鹅蛋脸的中年女人。
是的,齐佩兰按理来说今年应该是六十来岁了,她只比张大娘小一两岁而已,但看外表却完全是两代人。
她的五官很端庄,眉眼平静,肤色比一般农村妇女白一些,脸上不能说毫无皱纹,眉心还是有三道明显的“川”字纹的,也有一些常年劳作晒出来的斑块,但她的气质和神态,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农妇,她更像是图书管理员、医生和干部。
她的外表,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涵养、肚子里有很多墨水的知识分子——跟“狗剩娘”三个字实在是不搭边。
在这一刻,舒今越觉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具象化了。
“谢谢你,姑娘。”齐佩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舒今越觉得她压根没把刚才闹事的一家子放眼里。
“请坐。”她指了指她对面的椅子。
舒今越也不客气,坐下之后就开门见山,“齐医生这里的病人量貌似不少?”
“嗯,周天多点,大概三十人左右,周一到周六平均十七八个,老病人居多。”
舒今越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别看只是十几个三十个,听起来貌似没有她的多,可舒今越知道,她比齐佩兰还是差远了!因为她的诊所在市区,还是繁华地段,且她是全职,有防疫站这样的平台,在上报纸之前,她也就是四五十个,这还不如齐佩兰呢,她可是在乡下!平时还要种地干农活,行医只算一个副业!
因为交通和平台的关系,她能拥有这个病人量,舒今越上辈子在乡下直到死前也没有这么多。
不得不说,高手在民间啊。
“看样子,姑娘你也是中医?”
舒今越站起身,“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舒今越,行医十几年,在您面前是班门弄斧了。”
齐佩兰笑笑,气质很温和,虽然她跟胡奶奶一样是出身大家族的千金小姐,但她身上没有胡奶奶那种显而易见的傲气,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易近人、温和知礼。
“我身体不争气,就这么坐着吧,你们别介意。”
她指了指自己的腿,舒今越这才发现,她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居然是空荡荡的……难怪,刚才外面闹那么大动静她没出去,因为没人帮忙的话,她确实出不去。
舒今越的心情,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形容,遗憾,惋惜。
以一个内行人的眼光来看,单凭那张极简的方子,她就能断定齐佩兰的医术远在齐景天之上,但就因为她是女孩,家里医术传男不传女,就因为她做好事被土匪祸害了,就丧失了在这个世界上像男人一样生存的权利。
生为女孩没错,对病痛中的路人施以援手也没错,可偏偏她就因为两件“没错”的事,铸成大“错”。
“要是齐家的医术由你来传承,现在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她不由得感慨道,齐景天虽然有名,但他的名气更多的是从他老父亲那里继承来的现成的成果,很多书城本地人对齐焕新的医术口口相传,世代信仰,只要他打着“齐焕新儿子”的旗号,哪怕是个庸医,一开始也会有人慕名前来。
可齐佩兰呢,她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从未对外宣传过自己是齐焕新的女儿,就这么默默无名的,靠自己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积累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