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等到公共汽车终于在颠簸中缓缓停靠在“市化工厂”站时,豆大的雨滴已经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苏甜荔背着小包袱、冒着大雨下了车。

她先是下意识举高了小包袱,将之顶在头上遮雨;

想了想,包袱里有钱和调令……

于是她又把包袱紧紧地揣在了怀里,站在原地眺望。

化工厂因污染严重,建在城郊处。

但厂区大职工多,家属也多,所以附近挺热闹的。

暴雨骤降,原本分散在周围的路人也全都往站台上挤,试图躲雨。

几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不听妈妈的训斥,非要脱了鞋去一旁的水洼那儿跺脚踩水,还唱起了本地童谣:“落雨大,水浸街!阿嫂出街着花鞋……”

听着久违的乡音,苏甜荔忍不出露出了笑容。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挎着个篮子,挨个儿问等车的人们,“叔叔好,姨姨好,鸡公榄食吾食?一毫子两包!”

鸡公榄?!

这可是苏甜荔从小吃到大的果脯,是用橄榄腌制而成的,会有一丁点的辣椒面,一口咬下去,微微的辣衬着浓酸淡甜,还有橄榄本身的独特清香……

苏甜荔光是听到鸡公榄这三个字,嘴里就已经开始自动分泌口水了。

突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苏甜荔低头一看,是个大约八|九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女孩,瘦小的胳膊上也同样挎着个篮子,“姐姐好,你食不食咸水角啊?好好味嘅!”小女孩问道。

咸水角是广州地道的传统名小吃。

其实它就是油炸糯米角,里头有肉、韭菜和虾干之类的。

苏甜荔还真有点儿饿,又有些馋,就花一角钱买了三个咸水角。

一口咬下去,被油炸得金黄酥脆的糯米表皮香脆可口,又透出了馅料的海味咸鲜。

啊,就是这个味道!

苏甜荔眯着眼睛细细品了起来。

她在大西北呆了五年。

初时她往家里写过几封信,也寄过几次钱,奈何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她就赌气不写信,也不往家汇钱了。

逢年过节的,她只能羡慕地看着农场同事频繁收到老家寄去的土特产……

苏甜荔什么也没有。

现在终于吃上了咸水角,苏甜荔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不知谁说了句,“哇,你睇嗰人,佢点解唔避雨嘅?唔通係嗰癫佬?”

(你看那个人,他为什么不避雨?难道他是疯子?)

苏甜荔亦转头看去。

一个英俊苍白的男青年呆愣愣地坐在公交车站台旁边的绿化花坛上,任由暴雨浇头。

他身上的衣裳倒是干干净净的,但神情忧郁,眼神茫然。

一边是说着笑着、热热闹闹挤在月台上的熙攘人群;

一边是独他一人坐在倾盆大雨的寂寥世界……

这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苏甜荔的第一反应就是:哇,这男青年好文艺。

然后她又想:嗯?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

苏甜荔不由得多看了男青年几眼。

男青年实在生得俊美,眼波清澈,左脸靠近下颔处长了一粒细小的鲜红的痣。

这个痣……

让苏甜荔愈发觉得此人眼熟到了极点。

身边的群众们开始议论起那个男青年:

“他不是癫佬!他叫程愈,他爸叫何靖东,是我们厂里的高级工程师!哎呀,程愈的命啊太苦啦!”

“是啊是啊,诶!”

“咩回事啊讲来听吓!”

程愈?

这名字也好熟悉!

苏甜荔立刻竖起了耳尖。

在众人的八卦中,苏甜荔才知道,

正在淋雨的男青年程愈,本是化工厂高级工程师何靖东的亲生儿子。

当年何靖东的妻子徐佳熙刚生下儿子程愈的那一刻,就被一个名叫程悦的女人给换了!

程悦抱走徐佳熙的儿子程愈,又把她姐姐程惜刚生下的女儿换给了徐佳熙。

这一切,何靖东与徐佳熙毫不知情。

他们给程惜的女儿取名为何婉茜,对她悉心培养。

这个秘密直到三年前才被揭开。

可何靖东夫妇根本割舍不下对养女何婉茜的爱,并且为了照顾体弱的何婉茜的情绪,他们以程愈已经成年、应该自立门户为由,将亲生儿子程愈拒之门外。

但,程愈又是个懂得维持机械技术的人。

据说何靖东有个什么技术搞不定,最后还是喊了程愈去操作,才搞定了的。

就这样,何靖东不允许程愈喊他爸,也不肯认他,却时时让程愈去厂子里帮他干活……

几个月前,程愈在帮何靖东修机器的时候不慎高空失足,摔了下来,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人傻傻的,但很乖很乖,喊他干什么他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