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雪落

苏云杰竖着耳朵偷偷听了一路, 因为分心,车速也在不知不觉间降下许多。

空气中蓦地静了几秒,陆鹤南目光深沉地紧缩在梁眷的脸上, 他看了许久,妄图从中看出几分名堂。

但他忘记了,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浸染久的人,耳濡目染, 涉世未深时所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伪装。

兀自看了将近一分钟, 除却挂在腮边那两行不知道是为谁而流的眼泪之外, 陆鹤南什么都没看出来。

直至梁眷那句暴露心绪的质问脱口而出,凝固在陆鹤南周身的那股沉重氛围,才倏地变得松弛。

不舍得把衣服留给她?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舍得这个字眼,总能轻易让人联想到暧昧深处。

一贯稳操胜券,从容不迫的眉眼短暂地闪过一丝茫然。

他是不是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事到而今,已经与别人生儿育女的梁眷, 心底还是有一点点在意他的?

“梁眷。”

陆鹤南深呼吸一口气, 不敢有丝毫窃喜。

他手掌一翻, 强势地将梁眷的手压在自己掌下, 十指紧扣, 带着强烈的掌控欲, 口吻是罕见的紧张与期待。

“你——”

可惜话还没说完, 就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

梁眷的注意力被这通电话全然牵走,目光也从陆鹤南的身上尽数移开。

她从陆鹤南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迟缓地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后, 径直按下接通键,眉眼温柔,讲得认真。

被迫止住话题的滋味不好受,陆鹤南勾起唇角,无声地自嘲,独自消化着胸腔的憋闷感。注视着梁眷含笑宁静的侧脸,酸涩复杂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他忽然又有些不明白。

明明为他而哭的眼泪还停留在她的脸上,泪痕未干,为何转眼间,她就能如此洒脱又轻易地与别人谈笑风声?

她似乎是忘记了,忘记刚刚自己是躺在谁的怀里,与谁谈情谈到难舍难分。

车厢内安静的吓人,在梁眷心无旁骛的通话声中,陆鹤南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字眼,心弦莫名一紧,酸涩感直达鼻腔。

他僵硬地别过头,让晦暗的脸隐入车窗外更为晦暗的夜色中。

【什么时候回来,孩子还在家里等你。】

电话那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一座永远不可逾越的高山,不为跨越,只为铭记。

她是不是想要通过这通电话变相提醒他——被判定出局的人,就不要再试图重新踏进赛场,而场上原本属于他的位置,她也早已有了新的替代人选。

陆鹤南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心,眉眼淡漠又凉薄。

无所谓,他偏不信这个邪。

这通猝不及防的电话,让萦绕在梁眷身上的酒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喝酒误事这句老话还真是没说错。

也怪她逞能,一连喝了三杯酒,把脑子都喝丢了,竟然忘记崔以欢今晚有推不掉的应酬。

今早临出家门前,崔以欢还特意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在晚上十点之前赶回家,接替保姆照看孩子。

其实白天照看康康的保姆,崔以欢和梁眷都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保姆贤惠顾家,无法做二十四小时住家保姆,每天雷打不动,晚上十点必须下班。

崔以欢本想着再找一个保姆,但找来找去总也找不到各方面条件都合适的。

好在梁眷最近没有外景工作,居家办公之余,也能顺带帮衬保姆照看孩子。除却特殊情况,崔以欢每晚也能按时回家,故而找住家保姆这件事也就被渐渐搁置下来。

电话收了线,梁眷放下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差十七分钟十点,怪不得保姆会突然打电话旁敲侧击的来催。

灰姑娘的水晶鞋会在午夜十二点钟失效,而属于她的这场绮梦,也该在此刻宣告终结。

雪花濡湿过的车窗洁净明亮,再借着柏油马路两侧的路灯光线,壹号公馆的铁艺大门在视野中越发具象。

去往壹号公馆的这条路,笔直又漂亮。

道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到了冬天,枝头压雪,任谁也寻不到一片完整的叶子,但梁眷却并不觉得荒芜。

她只觉得这满目的白、挂在枝头的雪,是梧桐在初冬盛开的花,在冬末结成的果。

唯一可惜的是,这样美丽的路,她只在五年前的暴雪寒夜中,和某个人并肩走过一遍。

如今因缘际会再次侥幸重走,梁眷贪恋地看,不忍错过每一眼。五年后的今天虽是坐在车里,但向外看去,景致好像和五年前也没有什么大不同。

都是飘雪的冬,都是离别的夜。

物是人非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头昏昏沉沉地倚在车窗上,梁眷不禁对着京州夜色怅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