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雪落(第2/3页)
但那道声音实在太真实,带着凄厉的哭腔,带着眷恋的挽留,与记忆深处某个姑娘的轮廓层层重叠。
他的呼吸乱了一瞬,心里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希冀,而后被迫他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身后的雪地里只余下一串他自己走过的脚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看吧,不该抱有期待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永远没有人始终如一地在等他。
陆鹤南颓然地垂下头,唇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正当他又欲朝前方悬崖迈步时,身侧却再度传来声响,有一只柔软温热的手不容分说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她握得如此用力,不许他挣脱,不许他拒绝。
来自她掌心的那股温暖平稳有序,与他的冰冷阴郁格格不入,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一点一点抚平他内心所有的不安,让他就此心甘沉溺。
虚无与现实已然彻底融为一体。
周身世界崩塌毁灭之前,他好像听见她用气声说——“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留下?”
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声息的人,眼睫颤了又颤,双眉紧蹙着似是在极力挣扎,而后终于缓缓睁开眼。
梁眷眼角挂着几滴晶莹,破涕为笑。她后怕地舒了一口气,那种置身大海,仿若溺毙的感觉,终于尽数溃散。
“你怎么来了?”
陆鹤南轻轻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确认当下的一切是否来自真实,恍惚的声音里隐隐带着病中的倦哑。
“莫娟说你病了,让我过来看看。”梁眷红着脸,表情有些局促。
陆鹤南的思绪渐渐清明过来,垂着眼笑了笑,明亮的目光落在病床上交叠相握的两只手上,右手慢慢收力改为十指相扣。
察觉到陆鹤南的动作,梁眷条件反射地用力挣脱,却没挣开,一连两次失败后,她放弃徒劳的挣扎,叹了口气,只得任由他牵着。
怪只怪她刚刚一时情急,乱了方寸,见他对声音没有反应,竟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想去确认某份安定的存在,试图令自己心安。
陆鹤南拽着梁眷坐在病床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又掉眼泪?”
梁眷没答,也没去擦眼泪,就任它悬在那里,飘忽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他的左胸上,轻声问:“疼吗?”
陆鹤南摇了摇头,目光无意识地下落,掠过梁眷平坦的小腹后,心脏猛地一缩,他苦笑,话语间带着浓浓的自嘲。
“应该没你当年那么疼。”
梁眷的身体被定住,或许是因为记忆太痛苦,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回神过后只能慌张微笑来掩饰。
“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的太晚。”陆鹤南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平静的目光下是无法寂灭的波涛汹涌。
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无论是记忆还是痛感都正在一寸寸泯灭,此时此刻的梁眷已经无法做到和陆鹤南感同身受了。
毕竟放任回忆叫嚣,等同于自虐。
她垂着眼睛,一字一顿,叙述的很平静,语调沉稳,听上去没有一丝波澜与起伏。
“其实当年和乔嘉泽在游艇上谈判的时候,那个孩子就已经离开我了。他也许是知道他不该来,所以在无人察觉的时候帮我们做了抉择。”
那晚小腹的疼痛是如此猝不及防,淅淅沥沥好似淋在心尖的一场雨。
正是因为孩子先她一步做了选择,所以面对乔嘉泽看似恳切、实则虚伪的劝告,她才会如此爽快的点头答应。
因为那就是当时的最优解。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陆鹤南静静地望着她,心中做着不切实际的假设。
梁眷扬起脸,冷声打断,那种冷静的神情令陆鹤南感到陌生。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我或许会为了他在游艇上和乔嘉泽奋力一搏,坚守自己的底线寸步不让,争取世间所谓最珍贵的爱情。然后孩子顺利降生,也许我们会就此惺惺相惜,幸福一年两年三年,但是在那之后呢?我们真的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现在你觉得我是你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因为你在最爱我的时候,被人生生夺走了爱人的权利,且无法失而复得,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如果当年我没替你做选择,放任你抓紧我,然后眼睁睁看着陆家倒台呢?”
“你还会几十年如一日的爱我吗?”
梁眷平静地叙述着这些,问题犀利,可她眼睛眨也不眨,似是在逼迫陆鹤南代入她所提出的这种假设。
“我会。”陆鹤南注视着梁眷的眼睛,他答得很快,好似这个答案已经在心里预演了千千万万遍。
梁眷轻笑一声,嘲讽凝在嘴角,不知道是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