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草长莺飞时(二)(第3/5页)

孩子,又是孩子。

笑意凝固在眼尾眉梢,陆鹤南胸口一滞,母亲喋喋不休的劝告声自听筒传出,同街边法国人热情缱绻的语调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细网,将他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他迷失在这份无措里,连同呼吸、心跳都一并丢掉。

“鹤南,你在听我说话吗?”

宋若瑾兀自说了许久,却迟迟没有听到陆鹤南的正面答复。她犹疑起来,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有不为她所知的隐情。

半晌,陆鹤南终于重新找回言语能力,他声音干涩得可怕:“妈。”

一句呼唤之后,再无后文。

宋若瑾的心一下子皱缩起来,口吻是强撑的淡定:“诶,我在呢。”

法国此刻正值落日降临,陆鹤南倚在回廊的石柱上,狠狠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充斥在舌尖,他强颜欢笑起来。

“我们现在……还不能要孩子。”

“为什么?”

“你忘了?”陆鹤南故作轻松地哼笑一声,手指僵硬到连掸烟灰都费力,“我现在还在吃药呢,怎么要孩子啊?”

他不能将梁眷的身体实情说出去,抑郁症,再次成为最好的挡箭牌。

“可你总有停药的时候。”宋若瑾沉默了几秒,仍旧不死心。

她过去大半生强势惯了,松散的退休生活对她而言终究是无趣的。身边要好的几个朋友都在家里含饴弄孙,承欢膝下,她虽不固守陈旧,觉得人生有孩子才算圆满。

但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陆鹤南抿了抿唇,波澜不惊地扯谎:“我问过钟霁了,他说至少未来五年之内,没有停药的可能。”

“五年……”宋若瑾的心倏地重重一沉。

五年之后,陆鹤南三十八岁,梁眷也已经三十四岁了,女人在这个年纪生孩子,肯定是要遭罪的……要不就,算了吧。

“梁眷她。”宋若瑾吞吞吐吐半天,心一横,直接问,“能接受这辈子没有孩子吗?”

烟雾缭绕下,陆鹤南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指骨泛白。

他笑了笑,艰难答:“她跟我说过,她不在意。”

“说不定,那只是她不想让你伤心的假话。”宋若瑾叹了口气,笔挺的脊背在暗夜中,蓦然泄力松垮下来。

“因为你这个病,剥夺人家姑娘做母亲的机会,终究是有些不公平。”

陆鹤南转过身,迎着风眨了眨眼,眼眶酸涩,衣襟处的酒气也随风散去。忽然,他看见梁眷迟疑着朝他走来,那种想流泪的冲动又被他生生忍下。

他垂下眼,语气轻到近乎自说自话:“我会尽力弥补她的。”

用余生,用往后。

弥补?谈何容易?宋若瑾笑容怆然。

想当初,她和陆庭相的婚后感情谈不上有多好,但为了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还是夜夜忍着恶心,尽夫妻之责。

说她生孩子是为了钱权也好,说她是自私的情感寄托也罢,最起码怀胎十月,她是真的满心期待腹中孩子平安降生的。

哪怕最后,她辜负了曾经一腔真情的自己。

和一个不爱的男人成婚,尚且还有欲为人母的冲动,更何况是两情相悦?宋若瑾不相信,她不相信——梁眷不想拥有一个血脉交融,独独属于她和陆鹤南的孩子。

眼看着梁眷越走越近,陆鹤南敛去脸上的颓败情绪,强行转移话题:“妈,眷眷过来了,您要和她说句话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左右书房里再无别人,宋若瑾毫无顾忌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眷,所以只好避而不见,哪怕是在电话里。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提前给梁眷安排形体老师。”

陆鹤南蹙起眉:“形体老师?”

“她在颁奖典礼上的表现差强人意,将来再登台领奖,还得丢陆家的人。”宋若瑾平复了下心情,转眼间,又恢复到往日那副不留情面、尖酸刻薄的样子。

“您看直播了?”陆鹤南怔愣了几秒,领悟到其中深意后,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宋若瑾吞咽两下,没说话,见惯大风大浪的她此刻在儿子面前,竟有些难为情。

电话挂断,窗外月色依旧无暇,但她今夜注定无眠。

戛纳之行结束之后,梁眷的工作彻底慢下来——学习、摄入、写作,做幕后编剧,以及处理陆家主母理所应当的分内事。

当然,最重要的一项还是与陆鹤南一起好好生活。

京州的两所电影学院近水楼台先得月,纷纷向梁眷抛去橄榄枝,想邀请她去导演系任教。她推辞说修行不够,只陪着业内几位赫赫有名的大宗师开了几次面对全社会的交流讲座。

这样细水长流的婚后日子,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