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朝朝暮暮(第5/6页)
在他很小的时候,在他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对流经的生命还没有任何记忆点的时候,他就记住了这道气味。
那是爸爸的味道。
谈起陆鹤南,陆熙时的心情总是分外复杂,因为他看不懂陆鹤南对他的感情。爸爸不会对着自己眉眼弯弯温柔地笑,却会将妹妹抱在臂弯里,温声细语,仿若对待珍宝。
在爸爸心里,他好像永远也比不过妹妹。
家里面奶奶最爱他,凡是他提出的要求,奶奶总是无有不依的。可姑姑看着他与爸爸极其相似的眉眼又说,那是奶奶把对爸爸的愧疚,都补偿到了他的身上。
什么是愧疚?什么是补偿?陆熙时不明白,他只知道这个家里,除了妈妈,没有人真的发自肺腑地爱他。
这么一想,他真的好可怜。
眼泪擦干,陆熙时慢慢睁开眼睛,对着梁眷宁静无波的眼睛,敞开心扉。
“妈妈,你爱我吗?”
“当然。”梁眷坐在床沿上,掖了掖儿子的被角,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有多爱?”
“你和妹妹是妈妈此生最伟大的作品。”
陆熙时摇头,显然是不相信妈妈的这个答案:“荧幕上的电影才是妈妈最伟大的作品。”
妈妈有很多奖杯,书房壁柜里一整面,密密麻麻,其中有不少被年幼的陆莺时和陆熙时当成玩具,有些甚至都被他们磕掉一角,但妈妈从未说过他们一句,只会在事后温柔地摸摸他们的脑袋,跟他们说——“没关系。”
梁眷抬起手,擦掉陆熙时脸颊上的泪痕,平和又笃定道:“电影与你和妹妹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那爸爸呢?”陆熙时又问。
“什么?”
“爸爸是不是不爱我?”陆熙时攥着被角,只余下一双圆圆似小鹿的眼睛。他很不自信,所以问得怯生生的。
母子夜谈直至进行到此刻,梁眷才终于意识到陆熙时心中的症结所在。
她稳了稳心神,不知道该从何处解开缠绕在这对父子时间的藤蔓。
她只问——
“你做心脏病手术的那几天,是谁寸步不离的在手术室里陪着你?”
“是爸爸。”
“那又是谁守在你的病床前,好几夜都不曾阖眼?”
“是爸爸。”
“你在幼儿园闯祸,和别的小朋友打架,是谁去替你和那些小朋友道歉?”
问到这,陆熙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嗫嚅道:“也是爸爸。”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爸爸不爱你呢?”梁眷循序渐进地问。
“爸爸对妹妹比对我好。”
“怎么会?”对于陆熙时的这个认知,梁眷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家中有两个孩子,所以从他们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陆鹤南和梁眷为人父母的第一节 必修课就是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什么被人歌颂的重女轻男。
“他对妹妹明显更温柔。”陆熙时小声哼哼,攥着被子的手更用力了。
梁眷叹息一声,耐心解释:“因为妹妹是女生,所以爸爸才会对他更温柔一些。就像你对妈妈,是不是比对爸爸更温柔?”
陆熙时眨了两下眼睛,那道闭塞多年的墙,好像要在不经意间被梁眷推开了。
沉默几分钟,他挣扎着又问:“那爸爸有多爱我?”
有多爱?到哪种程度?
梁眷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她偏头思索了一阵,答案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斟酌。陆熙时也不着急,只安静地眨巴着那双极似陆鹤南的桃花眼。
等待的功夫,沉浸在思考当中的母子,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慌乱中透露着幸福的目光经久不息地盘桓在他们身上。
陆鹤南得到周岸消息的时候还在邻市参加年度峰会,挂了电话他便歉疚地同在座的前辈告辞,背影凌乱地匆匆往家赶。
推开家门,怒气还没等迸发,就被眼前的温情给冲散了。
他没打扰屋内的妻儿,只泄力地倚在门框上,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今晚为他而升起的月亮。
思索良久,无数表示程度的形容词在梁眷心中闪过,可她都不满意,唯一停留在心底的只剩下一句听起来分外苍白的话。
——“你们是爸爸尚存于世的原因。”
尚存于世这四个字的分量很重,但对普通的四岁小朋友来说,实在太难理解了,好在陆熙时不普通,他是幼儿园里被老师夸奖次数最多的小朋友。
他试图理解妈妈的意思,然后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爸爸左手手腕上的那道伤疤。
“爸爸差一点就不在人世了,对吗?”陆熙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
“对。”梁眷鼻腔一酸,将儿子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