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乔宝蓓很少会哭成这样。对她而言,谈过几段恋爱,分分合合已经是常态。她从未在分手时给任何男人掉过眼泪,转身离去的姿态也足够干净利落,漂亮得体。
乔宝蓓根本就没想
过要真和傅砚清离婚,她想象不到离婚以后的生活,是从凤巢一落千丈掉回鸟窝,过着以前那样平庸且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清楚这个道理,她惶恐失去现在的一切,变回那个一无所有的普通女人。丽珍的工作蒸蒸日上,已经是拥有两家店的老板,有她接济,乔宝蓓的日子困难不到哪里去,何况傅砚清再狠心,再狠心也不会不给她分财产……
她的日子不一定困难到哪里去,只不过是消费降级,不再是各类秀场品牌方哄抢的贵宾。从前学的淑女礼仪,艺术鉴赏用不上了,不用装腔作势地卖弄了。
乔宝蓓不是那种心比天高的女人,她承认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会骑驴找马以旧换新,但不代表她只想嫁豪门做贵妇。只要不再租住破烂老楼,能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她没什么挑拣的。
何况她还很年轻,离异了也不愁再找……再找其他男人。
乔宝蓓轻轻皱起眉,莫名有些抗拒。她换男人向来是越换约好,要是找了比上个差劲的,她会觉得很吃亏。平心而论,傅砚清的条件可是顶天了好,她上哪再找像他一样长得俊,又有钱,感情经历还干净的男人?
傅砚清降临她面前,从印象里的修管工摇身一变成豪门继承人,对她穷追不舍不顾身份之间的天堑沟壑,就像量身为她定做的男人。
她是不爱他。
她原是不爱他。
她……
她是如此没有自主性的女人,需要依赖他人才能生存,但自尊往往需要靠个人能力去争取。三年婚姻,她贪图享乐,攀附于他,何来自尊心,何来有过争取?也不怪他看轻,肆无忌惮地装置那种东西。
乔宝蓓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归国以后,会发生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如果他不回来,她的日子是不是就能好过些?
她没办法不去这么想,她向来对此深信不疑。可是,可是,她好像又开始习惯有他的存在。习惯和他同枕而眠,习惯每天清晨睁开眼就看见他的模样,躺在他坚硬滚烫的胸膛里,与他交缠相吻。
是什么时候开始?乔宝蓓不清楚。她讨厌争吵,她好难受,她不敢想离婚以后会怎么样,她懊悔和傅砚清争执那些,说那些话。
她真的很没骨气,就是个软骨头。
可他监视她那么久,她有什么理由不闹?
乔宝蓓发觉,只要是和傅砚清有关的事,都会让她极度矛盾,以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来从心底出发,不过分考虑其他因素。她既不想被傅砚清监视,又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她既觉得自己没错,又隐隐懊悔说过的话。
她甚至开始在意自己被监视的那段日子里,是否还做过什么丢脸跌份的事。傅砚清会怎么想她?如何看待她?
他对她明确说过,说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嫌他年纪大,知道她只是贪图他的财产、地位、身份,知道她交往过多少乱七八糟的男人,知道她瞒着他喝酒打牌和乔星盛去赶海。
他是如何做到这么大度,从来不点破,还是说她以前的那些伪装,他根本就不在意?
是不在意她做的事,还是不在意她这个人?
她真是疯了,竟开始纠结这种芝麻大点儿的俗事,就好比跟男人初次约会,纠结穿粉裙子还是绿裙子;纠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这个人,而非为了漂亮皮囊容忍庸俗的品行;拿着一朵花在那掰着花瓣念叨“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他不爱我……”
俗气。
愚蠢。
毫无意义。
乔宝蓓闭着眼,泪水洇湿一圈。她不舍得睁眼,抱着绵软的枕头把自己蜷缩成虾米,身体止不住地颤动。
在那些劈头盖脸的争吵里,她的心像浸满酸液的海绵,厚重又不堪挤压,而当傅砚清一遍遍地重述爱她时,她竟感到一丝怪异的蜜意。
和她交往过的男人怎么会不爱她?乔宝蓓向来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可是好奇怪,她会因为他说那种话乱了心,甚至不自觉开始抽丝剥茧,细捋过往。
这就像她在不安定的一叶扁舟上摇晃,明明身处于无风无浪的大海,没什么特殊的,她就是觉得晃荡,眩晕,不得已掬起一捧水洗面,没能清醒过来,反而发觉唇上抿着的水是甜的。
傅砚清是这片深厚的海,是这不安定的舟,是她唇上没由来的蜜。
哪里都是他,这太荒唐了。
乔宝蓓眉头皱得更深,不知不觉已在梦里。
她梦见那时还在出租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