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更)(第2/4页)
“咳咳——”郭嘉捶打了两下胸膛,方才从那陡闻一句皇帝舅舅的笑岔气中缓过神来,但在对上于夫罗那双求知的眼睛时,他又不免在以方巾擦拭面容时,露出了沉思之色。
见于夫罗得了解释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眼前,他向荀攸问道:“如今陛下的军中都是这样的风尚?”
荀攸伸手指了指:“奉孝若是有兴趣,在这营地中走动一圈便知。士卒结束了白日的劳工,准备歇息前,大多会用木枝代笔,在地上书写习字,因先前陛下的劝学之举,已蔚然成风。这招贤令出,各方贤才还未抵达京师,陛下的士卒先要往贤才迈进了。”
“劝学?”
这毕竟是招贤令后才发生的事情,此前身在冀州的郭嘉和荀彧对此并不知情,荀攸连忙解释道:“陛下广发招贤令的同时,又恐天下混乱,士人不敢前来京师,便下了一份劝学书,令军中上下开蒙进学。起先这识字进展迟缓,那些士卒更不知是如何想的,竟个个先学董卓二字,记住这恶贼的名字,其他的字却是记得寥寥无几。陛下觉得此事与他的预期背道而驰,便抓着张燕张将军,说明白为何要习字。”
他用简短的几句,勾勒出了彼时的场景。
随即说道:“幸而有陛下这非同一般的劝学,如今军中上下都知,这习字的机会不仅难得,也是在为他们自己而学,不至重蹈旧路,可说是效果喜人。如今陛下基业正值草创,若军中开蒙者甚众,总比先前易于成事。”
郭嘉怔住了片刻,忽然叹道:“陛下此举当真高明,难怪能写出那样的一封招贤令来。”
难怪,能说出这俯身向着寒门打捞人才的“唯才是举”!
荀攸也与有荣焉地笑了:“那张将军作为被陛下劝学之人,如今更是和种种常用字较上了劲。我离京来河内接人时,他已认识了百余字。不过有一件事我却不知该如何说……”
他说话间,笑容又微微淡了几分,“陛下实是太惯着这些元从了!”
郭嘉乐了:“真是少有听到荀公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难道不该吗?”此刻没有于夫罗在前,荀攸不必担心自己卧底卧成账房先生的事情被郭嘉荀彧等人知晓,比之前轻松了些,便顺着这话题说了下去,“陛下说,对这些早年间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卒来说,有些字实在是难写。他们初时上报的文稿里,不会写的复杂结构可以用又或者×来表示,就如被众多士卒写错的漢,也可用汉来替代。虽说是过渡之举,但这……写不来就打个叉,这成何体统啊!”
郭嘉噗嗤一声:“是不是合乎体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陛下他实在是个随性的妙人……若是那些学堂先生都有陛下的三分水准,天下间何愁不能人才涌现呢?”
以郭嘉看来,这也是一位着实很有担当的君王呐。
他这用于举例的字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国号,足以见得,陛下规劝这些士卒进学的良苦用心。
不必怕写错字记错字,不会的也可以慢慢学,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要习字。
习字如此,其他的事情也便可以做个推论了。
郭嘉一点也不觉意外,洛阳的皇宫被大火彻底焚毁,已有将近一月,然而并未进行修缮,还是那副断壁残垣的样子。按照荀攸所说,陛下只让人往南宫北宫走了一遭,看看火场中还有没有没被董卓挖掘走的黄金,却并无让其复原的意思,而是在原本的太学附近,重新建造了一座三进的宅院,用于休息、接见将领谋士。
仅此而已。
这样看来,陛下在招贤令中说,上无高阁殿宇大庇名士,下无良田沃土广施州官,并不是一句虚指,用于劝退那些只想来谋求高官厚禄的人,而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条件。就连他自己,也住在对于皇帝来说有些简陋的寒舍当中。
“……所以此等明君,为何不早日拜见呢?”荀彧抬眼就见,郭嘉又在院中踱步,背着手走来走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听到了他这一句发问,才暂时停下了脚步,转头答道:“正是因为沿途所见,这位陛下甚是特别,才更不能贸然相见。文若如此问我,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何自抵京师后,并未借着公达的引荐,前去面圣呢?”
荀彧目光清正,搁下了手中的笔,向郭嘉回道:“若陛下是寻常的中兴之主,彧上门求见,问答策论便已足够。但陛下如今担负社稷之不祥,承江山之重托,做出了种种回应,我又怎可懈怠。唯才是举,何为有才?”
总不能说,是他们识字比黑山军、比南匈奴的众人要多,他们比陛下现有的小吏更精通术算,就叫“有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