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日后,辞盈离开的时候,谢怀瑾在长安这边的事情尚未忙完,不能一同回去。
送别辞盈的那天,谢怀瑾坐在轮椅上,虽然腿上情况的好转已经能够行走,但尚在初期,长时间的康复训练已经让腿部的肌肉疲惫,过长时间的站立并不利于病情好转。
那时是清晨,谢府的院子中忙忙碌碌,婢女和侍卫匆忙地装点行装。
辞盈吩咐几声后,不舍地看向不远处的青年,他正温柔着眸对她笑,辞盈跑过去抱住轮椅上的人,一双修长冰凉的手抚摸上她的头,最后停在辞盈微红的眼上。
明知谢怀瑾会守诺,拥抱中辞盈还是用自己的小拇指够上青年的小拇指,谢怀瑾垂眸看着辞盈幼稚的小动作,轻声笑着配合辞盈盖章。
再怎么不舍,还是要走。
辞盈的黏糊也仅限于同青年拥抱的瞬间,等婢女说行囊装束好了,辞盈看着谢怀瑾的眼睛,轻声道:“我走啦。”
青年轻声说:“嗯。”
他目送着辞盈上马车,推着轮椅一路送辞盈到了府外的大街,等马夫驾驶马车的速度变快,他推动轮椅的手缓慢停下来。
清晨,街上人并不多,在谢怀瑾的轮椅停下来后,辞盈从马车里面探出身子同谢怀瑾挥手,做了口型:“一个月后见。”
谢怀瑾温柔一笑,才生起的一些黯淡情绪又被冲淡。
他也抬起手摆了摆,辞盈看见了,笑着回到马车内。
如若来日有相聚,分别并不算可怕。
一直等到马车走远,青年才收回目光。
后面的一月,谢怀瑾的生活都很规律。
清晨起床按照徐云的医嘱做康复训练,汗水淋漓,每次做完谢怀瑾浑身上下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等体力恢复一些后,再去沐浴,用过午膳后开始一日的公务,用过晚膳后开始晚上的公务。
为了能早点见到辞盈,一个月内谢怀瑾几乎没有停歇过。
若不是身体虚弱,没有精力熬住,大抵晚上睡觉的时辰谢怀瑾能缩减到每日两个时辰。
徐云一路看着,起初玩乐打趣,后面只剩佩服。
身为医者,大抵只有她能明白,谢怀瑾到底要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一路熬过来。
哪怕到了现在,隔几日谢怀瑾还是需要针灸一次。
谢怀瑾启程是一个雨天。
长安风云变幻,宫中也不太平,一切都将在谢怀瑾离开长安后拉开序幕。
如若是旁人,定要留下来观摩自己的成果,但谢怀瑾离开长安时,雨水淅沥,青年在马车上一眼都没有回看。
烛一烛二仍旧在谢怀瑾身旁。
前些日子,谢怀瑾曾经问过两人是否要离开。
烛一烛二对视一眼,默契摇头。
两个人跪下,像很久以前那样,说“一生一世追随”。
谢怀瑾安静半晌,没说话,最后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人退下。
烛二笑出来,更沉稳一些的烛一也勾了个唇角,这就是随他们的意思。
两个人退下后,青年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花树。
可能是因为辞盈,谢怀瑾如今觉得人有感情也不错。
花树无数次出现在他的信中,出现在辞盈的口中,出现在他们共同的眸中,如今看这树,竟也生了一丝感情。
临行前,烛一问谢怀瑾:“公子,我们走陆路还是水路。”
从前谢怀瑾总选水路,但烛一还是私心将陆路放在了前面。
这当然不能左右谢怀瑾的选择,但烛一听见青年平淡道:“陆路吧。”
没有辞盈在,谢怀瑾脸上其实是没有什么笑意的,凤眼虚虚抬着,嘴角平直,修长如玉的手指骨弯曲扣着茶杯,杯中的茶水却是满的,杯壁从未触碰到青年单薄殷红的唇。
病气褪去,那些生长起来的年岁似乎没在青年身上留下任何变化,只将那周身的锋利和缓了一些,淡淡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始终如一。
烛一原本已经做好水路的打算,也提前问徐大夫准备好了晕船的药,冷不防听见“陆路”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谢怀瑾随意应了一声。
......
雨水滴落在马车上,谢怀瑾闭眼,面前是从前在船上时所见的远方的水面,那股恶心的感觉有一瞬涌上心头,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马车上,不舒适的感觉又缓慢消失了。
青年垂下眸,他想,他大抵不会再坐水路了。
他已然得到他在这世间要的一切,他拥有同辞盈无限的未来,所以......他不用再一遍遍坐船试图体验辞盈同别人一起走过的路。
那种隐秘的,谢怀瑾对自己尚且难言的心思,在那些曾经翻涌的胃浪里,化作青年苍白的脸色和沉默下垂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