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8(第5/6页)
容倾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想要抓住护士的衣角,那只颤抖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几乎是在哀求她:“别让他……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心口疼痛难忍,不光是因为那根该死的钢管。
那种感觉像是被手术刀切开了胸腔,把他的一颗心脏握在手里绞拧。
护士手里拿着话筒,有片刻表情迷茫,一边是重伤且神志不清的病患,苦苦哀求着隐瞒真相;另一边是实打实登记在案的联系人,按照规定要如实告知的。
她内心更偏向于……把实情告诉电话那边的人。
容倾敏锐观察到了护士的犹豫,他心急如焚,用手紧紧掰着床栏,重伤的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顾一切地去拉护士的手。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力量,竟让他的上半身支撑了起来,原本侧躺着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床栏一歪,他从护理床上直直栽了下去。
身上连着的生命检测仪被他带得猛得偏移,滞留针直接被拽掉了。
容倾感觉到身体里的钢管似乎又往里狠狠地卡了一分,他的心口一阵剧烈的收缩,额头青筋突跳,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原本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重伤员忽然起身摔下床,这个变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手术准备间里响起几声惊呼。
接电话的护士吓得手里的听筒一松,也急忙过来帮忙。
医生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把容倾往床上扶。
容倾的脸色越发苍白,他不管滞留针划伤的血管崩裂,一伸手紧紧拉住了那名护士的手,声音颤抖得厉害:“别……别说……你告诉他,是打错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身上的几个创口在不停流血。
他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每一口呼吸都很困难,刚才的那一摔明显加重了伤情,生命体征仪在一旁滴滴乱响。
护士面色为难地再次拿起了电话,随后她有些怯懦地回望容倾,对上他充满绝望又带着一丝希望的眼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比艰难地开口,陈述着事实:“对方挂断了。”
也许是因为等待太久,也许是因为有什么急事,也许是因为真的以为是打错了电话,也许是觉得对方还会打过来。
可无论是哪种原因,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容倾的双目瞬间失去了光彩,还在空中的手无声垂落。
他本以为这是他心中所愿,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万念俱灰。
那一刻,容倾一直苦苦支撑着的坚强被那个电话击得粉碎。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没有很好,他也没能全部忘掉他,他很想他。
以及他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在自己拼命想要隐瞒贺临的同时,他更想见见他,想要亲口告诉他:我可能要死了,我叫容倾,以前我是你的同学,那时候我叫江尚雪,希望你记得我。
可他不能,更残忍的是,如今的贺临,根本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
想到这一点的瞬间,一直强撑着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轻轻碎了。
容倾甚至有一刻的冲动,想爬起来,亲自把电话拨回去,告诉贺临他有多想他,多想见他,刚刚那些阻拦和拒绝,不过是他最后的尊严。
但是现在,什么尊严,他不想要了,他只想要贺临。
可是来不及了,容倾头脑里疯狂叫嚣着,可身体已经逐渐僵硬,他做不了任何动作了。
容倾能感觉到意识在逐渐从身体里剥离,他再也没力气张开嘴说一句话,一个字。
眼前逐渐暗了下来,他看不清,也听不见,仿佛即将彻底跟这个世界隔绝开。
想留的留不住,想见的见不到,想说的话来不及说。
容倾哪怕心里还有千万个不甘心,可他没办法了。
那就,这样吧。
他的求生欲瞬间降到了最低。
容倾从来都是个不肯服输的人。可就在那个瞬间,他放弃了挣扎与抵抗。
病床上的他脸色冰白,双目缓缓合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温热的血顺着嘴角,一股一股往地出涌,将白色的枕头染成一片刺目的鲜红。
与此同时,两行眼泪沿着眼角滑落到枕头上,那是痛到极致的生理反应,根本无法抑制。
他也知道此刻不应该哭,可是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中,欠着的所有眼泪,一次性全部还回去。
他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终于还是断开了。
身上连接上的仪器疯狂作响,发出尖锐的预警。
“血压在下降……”
“心率不齐……”
“血氧太低了……”
“肾上腺素……”
最后听到的声音好像是“宋医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