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4页)

芙颂望见梦中的自己唤男人一声“父亲”。

“父亲”会给她举高高,把自己当成人形木桩一般,带着她在高空之中御驹飞行。

她还会用指甲抠骷髅面具上的螣蛇咒纹,“父亲”很温柔,任由她动手动脚。

“父亲”带她去冥界最出名的忘川河上划船,忘川之下游出无数湿漉漉的鬼魂,它们扮鬼脸争相逗她开心。

她跟“父亲”在一起在食肆里嗦栗子粉,“父亲”知晓她喜欢吃黄澄澄的栗子,将所有栗子都夹给她。

除吃之外,芙颂还特意观察到,她在梦境里是一个嘴欠也手欠的人,虽然还是个毛没长齐、牙没生全的稚嫩小布丁,酷爱干架,有事没事就横闯三界单挑各色各样的势力。

天上的伏羲、地下的地藏王、泰山的府君、过海的八仙、辟地的盘古、补天的女娲、驱邪的钟馗……但凡在民间赫赫有名的神仙,她几乎都挑战个遍。

“父亲”对她欠欠的行止哭笑不得,一边纵容她这般胡作非为,一边帮她在各处周旋。

他从不批评她,也不说教,就这么任由她野蛮生长。

过生辰的时候,许是到了爱美的年纪,她说想要胭脂水粉,“父亲”说好,就将三界最好的胭脂水粉都买给了她。

芙颂一直处于旁观者视角,旁观梦境里一切,她觉得十分奇怪,这是她从未做过的梦。

太美好了,太快乐了,太幸福了,好像真正发生过似的。

但是,真的有发生过吗?

就算做很早以前的梦,也是梦回九千年以前在莲生宫当外院弟子的那一段时光。

在莲生宫修行,不快乐的记忆居多,她过得很痛苦,偏偏越痛苦的记忆,越会以梦境的形式呈现。

这大抵也是芙颂经常梦魇的缘由。

话说回来,她现在所做的这个梦,“父亲”到底是谁呢?

芙颂自记事那日起,就生活在莲生宫里,她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她问过师姐,师姐说她是斗姆在一个大雪天里捡回来的,遍体鳞伤,身体冻得发紫,差不多是处于濒死的状态。

芙颂觉得自己可能是失忆了,丧失了来到莲生宫以前的记忆,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就是从莲生宫开启的,但看到了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崭新梦境,她的认知在隐微之间改变了。

或许她真的有一个很爱她的父亲,父亲的身份很不一般——毕竟,戴着骷髅面具的人,身份能够一般得到哪里去?

或许来到莲生宫前,她是一个洒脱不羁的女孩,渡过了非常幸福的童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或许梦境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她遭遇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丧失了一段时期的记忆,所以,她记不起来了。

芙颂看梦境中的自己,就像在欣赏一个厉害的楷模。

现在的自己,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不可能做到惹遍整个修真界的这种事的。

唯一做过最叛逆的事,就是私自在凡间找了个睡伴。

而且,这个睡伴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芙颂性格里有软弱的一面,擅长隐忍与克制,不像梦境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差脸上写“唯我独尊”四个大字。

还有,如果她真的有父亲,父亲现在还何处呢?

他还在找她吗?

还是说,时过境迁,已经遗忘了她呢?

芙颂亲缘浅薄,若是这个人间世里亲人还尚在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

梦境持续了不知多久,很快被一盆兜头的极寒之水泼灭了。

芙颂一时混淆了梦境与现实,她好像睡了许久,从一场美好又荒诞的大梦之中醒转过来,一睁眼,看到了昏暗潮湿的的噬神台,她整个人被铁质锁链捆绑固定在了高架上。

空气之中弥散着一股子腐朽辛烈的血腥气息,芙颂缓慢睁眼,适应了噬神台里昏暗的光线后,才逐渐看清眼前的情状。

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圆柱形高台,黑锁环绕,像是阿鼻地狱,她被绑在高台的中心位置,面前立着泰山三郎和一群叽叽喳喳的贪鬼。

寒水是贪鬼们泼的。

芙颂看着泰山三郎,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谢烬病入膏肓的消息,肯定是这厮放出去的。

泰山三郎慢条斯理地晃着折扇,吊儿郎当地笑道:“终于醒来了,看得小爷后,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

芙颂捋平呼吸,淡掀眼睑:“你又想做什么?”

泰山三郎铺开折扇,笑道:“魔神大人吩咐我捉拿你,其实我们本意不坏,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些问题,就能免受刑罚之苦。”

——魔神?

芙颂如遭雷殛,开什么天尊玩笑!

她不过是一介小神,何德何能引起魔神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