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秦王亲手喂饭,见过没?

长公子昏迷了十六个时辰。

这十六个时辰里, 秦王几乎寸步不离,开会都是在这殿里开的。

“禀王上,嫪毐已经斩首!”

“扔出去喂狗。”

“王上, 叛军目前已剿灭三千余,俘虏五千,余众逃亡, 蒙将军正在率人追捕。”

“传令附近郡县,重设亭长吏员, 搜捕残余叛军。”

“王上,太后……”

“她又怎么了?”嬴政头都不抬。

“太后说要绝食。”

“那就让她绝!”

嬴政把手里楚国递来的帛书放下,习惯性地在忙完要紧事务后,看两眼昏睡的小崽子。

他知道自己陪在这里其实没什么用,但还是想陪着。这个往日里手上擦破点皮都要委委屈屈撒娇要哄的小公子,娇生惯养地长到四岁,却在医官拔箭簇时, 咬着布团一言不发。

医丞用匕首切开十字形的伤口, 挤出毒血,而后一鼓作气拔出箭头。

“呜……”幼崽只急促地喘着气, 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

小小的身体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顷刻之间,疼出了一身汗。

嬴政捂着他湿润的眼睛, 把他失控痉挛的手整个包住,因为从来不会安慰人,所以只是笨拙地低声道:“乖, 箭簇拔出来, 挖掉腐肉才能好……这箭上有毒,但医丞说能治, 你不要怕……”

幼崽汗如雨下,脸上毫无血色,把头埋在他胸口,捱过了最剧烈的疼痛之后,仿佛被抽了筋的小龙,软绵绵地塌下来。

可孩子居然笑了一下,松开嘴里的布团,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可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包容与明朗,哪怕惨白着一张脸,竟然都给人自信笃定的感觉。

嬴政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无端觉得酸楚起来,他干巴巴地说着:“医丞说没有伤及骨头,不必担心。”

“阿父……在这里,我有什么……可担心?”幼崽的手指忽然蜷缩起来,攥成两个小小的拳头。

嬴政微一偏头,就能看到医丞正在用酒冲洗伤口,拿小刀剔除肿胀坏死的血肉,血淋淋的,犹如凌迟。

这场凌迟持续了多久,嬴政就看了多久。

等伤口处理完毕,敷上止血的药物,再包扎好,孩子早就昏过去了。

所以,他其实是活生生被痛醒,又活生生疼晕的……嬴政意识到了这一点。

“没有什么药物可以止痛吗?”嬴政忍不住问过。

“臣这里有麻和乌头,但公子年幼,臣不敢乱用。”医丞为难道,“很多药物,本身也是有毒的……”

“箭簇上何毒?可能解?”

“这……天下毒物何其之多……臣也不能断定……”医丞擦了擦汗,唯唯诺诺道,“臣只能先用白芷、蛇舌草等试试看。”

嬴政面色不变,淡淡道:“蒙毅,去撬开熊成的嘴,问清楚箭上是什么毒。”

心下惶急的蒙毅马上领命,退出殿室就开始狂奔,又被蒙恬斥了一句“失礼”。

“蒙毅到底年轻,不够稳重,如此莽莽撞撞,害得公子受伤,实在该罚!”蒙恬道。

“熊启会临阵变卦,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嬴政平静道,“连这孩子自己,都没有预言到。”

他说了“我们”这个词,表情看不出喜怒,仿佛静若寒潭,但熟悉他的人——比如蒙恬,就知道王上没有责怪蒙毅的意思。

或者说,他现在的注意力不愿分给这种细枝末节上,因此懒得追究。

“王上……”蒙恬嗫嚅了一句,“你要不要换一身衣裳?”

那些血迹,终究还是太刺眼了。

蒙恬很小心地措辞,虎背熊腰的体型,轻手轻脚地问话,好像张飞在捏绣花针。

“他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嬴政低垂着眉目,看向那汗湿的小手。

似乎长大了一些,宛如一片舒展的枫叶,每根手指都在用力长高,可惜还是变圆比较容易,永远软乎乎的,还远没有到会变得硬朗的年纪。

嬴政时常觉得,这孩子是光长肉不长骨头吗,为什么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圆圆润润的?

睡梦之中的小手也无意识地想抓点东西,抱在怀里蹭蹭。

白天遭殃的一般都是一把年纪的玄猫,甚至有猫窝被幼崽霸占,猫猫还被强制抓过去陪睡的事情发生。

后来有了新玩具扶苏,经常被幼崽摆弄,抱来抱去,亲来亲去,滚来滚去,手塞嘴里,这个脚丫子放那个肚子底下,脑袋碰脑袋,歪歪扭扭地睡成太极图,也是时有发生的。

幼崽睡觉时喜欢在熟悉的地方,有人陪在身边,如若没有,他就会抓着什么东西——玩具木头野鸭子、弹丸、衣服、枕头之类的。

当然最好的,是父亲与母亲的手。